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論 語 譯 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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論 語 譯 注
轉載自   http://www.gsgd.url.tw/c/page/c009.html

※論語序說
  史記世家曰:「孔子名丘,字仲尼。其先宋人。父叔梁紇,母顏氏。以魯襄公二十二年,庚戌之
歲,十一月庚子,生孔子於魯昌平鄉陬邑。為兒嬉戲,常陳俎豆,設禮容。及長,為委吏,料量平;
委吏,本作季氏史。索隱云:「一本作委吏,與孟子合。」今從之。為司職吏,畜蕃息。職,見周禮
牛人,讀為樴,義與杙同,蓋系養犧牲之所。此官即孟子所謂乘田。適周,問禮於老子,既反,而弟
子益進。昭公二十五年甲申,孔子年三十五,而昭公奔齊,魯亂。於是適齊,為高昭子家臣,以通乎
景公。有聞韶、問政二事。公欲封以尼溪之田,晏嬰不可,公惑之。有季孟吾老之語。孔子遂行,反
乎魯。定公元年壬辰,孔子年四十三,而季氏強僭,其臣陽虎作亂專政。故孔子不仕,而退修詩、書
、禮、樂,弟子彌眾。九年庚子,孔子年五十一。公山不狃以費畔季氏,召,孔子欲往,而卒不行。
有答子路東周語。定公以孔子為中都宰,一年,四方則之,遂為司空,又為大司寇。十年辛丑,相定
公會齊侯於夾谷,齊人歸魯侵地。十二年癸卯,使仲由為季氏宰,墮三都,收其甲兵。孟氏不肯墮成
,圍之不克。十四年乙巳,孔子年五十六,攝行相事,誅少正卯,與聞國政。三月,魯國大治。齊人
歸女樂以沮之,季桓子受之。郊又不致膰俎於大夫,孔子行。魯世家以此以上皆為十二年事。適衛,
主於子路妻兄顏濁鄒家。孟子作顏讎由。適陳,過匡,匡人以為陽虎而拘之。有顏淵後及文王既沒之
語。既解,還衛,主蘧伯玉家,見南子。有矢子路及未見好德之語。去適宋,司馬桓魋欲殺之。有天
生德語及微服過宋事。又去,適陳,主司城貞子家。居三歲而反於衛,靈公不能用。有三年有成之語
。晉趙氏家臣佛肸以中牟畔,召孔子,孔子欲往,亦不果。有答子路堅白語及荷蕢過門事。將西見趙
簡子,至河而反,又主蘧伯玉家。靈公問陳,不對而行,復如陳。據論語則絕糧當在此時。季桓子卒
,遺言謂康子必召孔子,其臣止之,康子乃召冉求。史記以論語歸與之歎為在此時,又以孟子所記歎
辭為主司城貞子時語,疑不然。蓋語孟所記,本皆此一時語,而所記有異同耳。孔子如蔡及葉。有葉
公問答子路不對、沮溺耦耕、荷筱丈人等事。史記云:「於是楚昭王使人聘孔子,孔子將往拜禮,而
陳蔡大夫發徒圍之,故孔子絕糧於陳蔡之間。」有慍見及告子貢一貫之語。按是時陳蔡臣服於楚,若
楚王來聘孔子,陳蔡大夫安敢圍之。且據論語,絕糧當在去衛如陳之時。楚昭王將以書社地封孔子,
令尹子西不可,乃止。史記云「書社地七百里」,恐無此理,時則有接輿之歌。又反乎衛,時靈公已
卒,衛君輒欲得孔子為政。有魯衛兄弟及答子貢夷齊、子路正名之語。而冉求為季氏將,與齊戰有功
,康子乃召孔子,而孔子歸魯,實哀公之十一年丁巳,而孔子年六十八矣。有對哀公及康子語。然魯
終不能用孔子,孔子亦不求仕,乃敘書傳禮記。有杞宋、損益、從周等語。刪詩正樂,有語大師及樂
正之語。序易彖、系、象、說卦、文言。有假我數年之語。弟子蓋三千焉,身通六藝者七十二人。弟
子顏回最賢,蚤死,後惟曾參得傳孔子之道。十四年庚申,魯西狩獲麟,有莫我知之歎。孔子作春秋
。有知我罪我等語,論語請討陳恆事,亦在是年。明年辛酉,子路死於衛。十六年壬戌、四月己丑,
孔子卒,年七十三,葬魯城北泗上。弟子皆服心喪三年而去,惟子貢廬於塚上,凡六年,孔子生鯉,
字伯魚,先卒。伯魚生急,字子思,作中庸。」子思學於曾子,而孟子受業子思之門人。
  何氏曰:「魯論語二十篇。齊論語別有問王、知道,凡二十二篇,其二十篇中章句,頗多於魯論
。古論出孔氏壁中,分堯曰下章子張問以為一篇,有兩子張,凡二十一篇,篇次不與齊魯論同。」
  程子曰:「論語之書,成於有子曾子之門人,故其書獨二子以子稱。」
  程子曰:「讀論語:有讀了全然無事者;有讀了後其中得一兩句喜者;有讀了後知好之者;有讀
了後直有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者。」
  程子曰:「今人不會讀書。如讀論語,未讀時是此等人,讀了後又只是此等人,便是不曾讀。」
  程子曰:「頤自十七八讀論語,當時已曉文義。讀之愈久,但覺意味深長。」

※ 讀論語孟子法
  程子曰:「學者當以論語孟子為本。論語孟子既治,則六經可不治而明矣。讀書者當觀聖人所以作經之意,與聖人所以用心,聖人之所以至於聖人,而吾之所以未至者,所以未得者。句句而求之,晝誦而味之,中夜而思之,平其心,易其氣,闕其疑,則聖人之意可見矣。」
  程子曰:「凡看文字,須先曉其文義,然後可以求其意。未有不曉文義而見意者也。」
  程子曰:「學者須將論語中諸弟子問處便作自己問,聖人答處便作今日耳聞,自然有得。雖孔孟復生,不過以此教人。若能於語孟中深求玩味,將來涵養成甚生氣質!」
  程子曰:「凡看語孟,且須熟讀玩味。須將聖人言語切己,不可只作一場話說。人只看得二書切己,終身盡多也。」
  程子曰:「論孟只剩讀?,便自意足。學者須是玩味。若以語言解?,意便不足。」
  或問:「且將論孟緊要處看,如何?」程子曰:「固是好,但終是不浹洽耳。」
  程子曰:「孔子言語句句是自然,孟子言語句句是事實。」
  程子曰:「學者先讀論語孟子,如尺度權衡相似,以此去量度事物,自然見得長短輕重。」
  程子曰:「讀論語孟子而不知道,所謂『雖多,亦奚以為』。」

※論語寓意
  古人解釋「論」這個字,有五種意思。第一種有「經綸世務」的意思,換句話說,就是世間法可
以依據這部經典為法則。看到這一句,我們想到宋朝的開國宰相趙普,他是兩朝的宰相,他有兩句很
有名的話,他說他以半部《論語》幫助趙匡胤(宋太祖)取得天下,以半部《論語》幫助太宗治理天下
。從這兩句話,就把「經綸世務」這一句解釋得清清楚楚,不但能治天下,而且能夠取得天下;換句
話說,治世、亂世都用得上,真正是了不起。這是第一點的解法,所以有「經綸世務」的意思在。
  第二,「論」的意思很像佛法裡面講的「法輪常轉」,實在是跟「法輪常轉」一個意思,沒有兩
樣。古人在註解裡面講「輪轉無窮」,這是漢朝的註解。在後漢期間,佛法那個時候剛剛傳到中國來
,當然對中國的思想、學術不能說沒有影響。所以,我們不但看宋初的註子有,就是魏、晉、後漢的
註子,註解裡面已經有了佛法的思想。此地的「論」字是跟佛法觀念上非常的接近。「論」,有「輪
」的意思。這個在佛法裡面是講流通、流布的意思。就是這一部書,不但是當時人之所必讀,就是千
年萬世之人也要必讀;不但中國人應該要讀它,外國人也應該要讀它,這才是「輪轉無窮」!
  第三個意思是「理義蘊含萬理」,宇宙人生的大道理都蘊藏在這部書裡面,這對於大乘了義經典
價值就相等了。書中所說的理,當然還是著重在世間一切說理。出世間有沒有?有,說得很少,要細
心去體會。如果不細心,在這部書裡面看不出出世間的道理。
  第四個意思是「次」,第四、第五都是從章法體例上來說。「次」就是序,篇章有序。雖然全書
一共有四百九十章二十篇,章章可以獨立,但是前後又能夠連貫。
  諸位曉得,佛經是佛一人所說的,《論語》並不是孔老夫子有體系講下來的。到底下的時候我們
能看到,這是夫子在一生當中與弟子、與當時的時人、也有弟子與弟子之間的一些言論,把它收集編
輯成書,還能夠達到篇章的次序,這是相當不容易的。所以它這部書在佛法裡面來看是屬於「流」,
像我們《六祖壇經》一樣。《六祖壇經》是六祖大師一生他的言論的一個編集,是個「集」。編得非
常之好,五十篇,每一篇裡面又可以分成章節,它都有連貫性。這個「論」是有次序的意思。
  最後一個意思是撰述,「群賢集定」。所謂「群賢」,就是指孔子的弟子。這部書是孔子的弟子
們,大家在一起所編輯的,訂定這個本子。這個「論」字,我們就介紹到此。
  再看下面這個「語」字,《周禮》註解裡面說:「答敘謁語。」可見「語」著重在答,別人請問
而答覆他,這是「語」。說明一樁事情,這也是「語」。
  「論經」,這就說到內容了。第一,孔子應弟子之語。弟子來請教,夫子給他解答的、給他開示
的記錄下來。第二,孔子應時人。當時社會之名流、學者,甚至於政治家,向孔子請教,弟子們當時
也在座,聽到的也把它記錄下來。第三,孔門著訂,這就是孔夫子的學生們,學生與學生之間的討論
,發揚夫子思想、學術的一些言論,也彙輯在本經裡。

學而篇第一 此為書之首篇,故所記多務本之意,乃入道之門、積德之基、學者之先務也。凡十六章。
(01)子曰:「學而時習之,不亦說乎?說、悅同。學之為言效也。人性皆善,而覺有先後,後覺者必效先覺
  之所為,乃可以明善而復其初也。習,鳥數飛也。學之不已,如鳥數飛也。說,喜意也。既學而又時時
  習之,則所學者熟,而中心喜說,其進自不能已矣。程子曰「習,重習也。時復思繹,浹洽於中,則說
  也。」又曰:「學者,將以行之也。時習之,則所學者在我,故說。」謝氏曰:「時習者,無時而不習
  。坐如屍,坐時習也;立如齊,立時習也。」有朋自遠方來,不亦樂乎?樂,音洛。朋,同類也。自遠
  方來,則近者可知。程子曰:「以善及人,而信從者眾,故可樂。」又曰:「說在心,樂主發散在外。
  」人不知而不慍,不亦君子乎?」慍,紆問反。慍,含怒意。君子,成德之名。尹氏曰:「學在己,知
  不知在人,何慍之有。」程子曰:「雖樂於及人,不見是而無悶,乃所謂君子。」愚謂及人而樂者順而
  易,不知而不慍者逆而難,故惟成德者能之。然德之所以成,亦曰學之正、習之熟、說之深,而不已焉
  耳。程子曰:「樂由說而後得,非樂不足以語君子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經常學習,不也喜悅嗎?遠方來了朋友,不也快樂嗎?得不到理解而不怨恨,不也是君

    子嗎?」

(02)有子曰:「其為人也孝弟,而好犯上者,鮮矣;不好犯上,而好作亂者,未之有也。弟、好,皆去聲。
  鮮,上聲,下同。有子,孔子弟子,名若。善事父母為孝,善事兄長為弟。犯上,謂干犯在上之人。鮮
  ,少也。作亂,則為悖逆爭鬥之事矣。此言人能孝弟,則其心和順,少好犯上,必不好作亂也。
君子務
  本,本立而道生。孝弟也者,其為仁之本與!」
與,平聲。務,專力也。本,猶根也。仁者,愛之理,
  心之德也。為仁,猶曰行仁。與者,疑辭,謙退不敢質言也。言君子凡事專用力於根本,根本既立,則
  其道自生。若上文所謂孝弟,乃是為仁之本,學者務此,則仁道自此而生也。程子曰:「孝弟,順德也
  ,故不好犯上,豈復有逆理亂常之事。德有本,本立則其道充大。孝弟行於家,而後仁愛及於物,所謂
  親親而仁民也。故為仁以孝弟為本。論性,則以仁為孝弟之本。」或問:「孝弟為仁之本,此是由孝弟
  可以至仁否?」曰:「非也。謂行仁自孝弟始,孝弟是仁之一事。謂之行仁之本則可,謂是仁之本則不
  可。蓋仁是性也,孝弟是用也,性中只有個仁、義、禮、智四者而已,曷嘗有孝弟來。然仁主於愛,愛
  莫大於愛親,故曰孝弟也者,其為仁之本與!」
【譯文】
有子說:「孝敬父母、尊敬師長,卻好犯上的人,少極了;不好犯上,卻好作亂的人,絕對沒有。
    做人首先要從根本上做起,有了根本,就能建立正確的人生觀。孝敬父母、尊敬師長,就是做人的
    根本吧!」

(03)子曰:「巧言令色,鮮矣仁!」巧,好。令,善也。好其言,善其色,致飾於外,務以悅人,則人慾肆
  而本心之德亡矣。聖人辭不迫切,專言鮮,則絕無可知,學者所當深戒也。程子曰:「知巧言令色之非
  仁,則知仁矣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花言巧語、滿臉堆笑的人,很少有仁愛之心。」
(04)曾子曰:「吾日三省吾身:為人謀而不忠乎?與朋友交而不信乎?傳不習乎?」省,悉井反。為,去聲
  。傳,平聲。曾子,孔子弟子,名參,字子輿。盡己之謂忠。以實之謂信。傳,謂受之於師。習,謂熟
  之於己。曾子以此三者日省其身,有則改之,無則加勉,其自治誠切如此,可謂得為學之本矣。而三者
  之序,則又以忠信為傳習之本也。尹氏曰:「曾子守約,故動必求諸身。」謝氏曰:「諸子之學,皆出
  於聖人,其後愈遠而愈失其真。獨曾子之學,專用心於內,故傳之無弊,觀於子思孟子可見矣。惜乎!
  其嘉言善行,不盡傳於世也。其倖存而未泯者,學者其可不盡心乎!」
【譯文】曾子說:「我每天都要多次提醒自己:工作是否敬業?交友是否守信?知識是否用於實踐?」
(05)子曰:「道千乘之國:敬事而信,節用而愛人,使民以時。」道、乘,皆去聲。道,治也。馬氏云:「
  八百家出車一乘。」千乘,諸侯之國,其地可出兵車千乘者也。敬者,主一無適之謂。敬事而信者,敬
  其事而信於民也。時,謂農隙之時。言治國之要,在此五者,亦務本之意也。程子曰:「此言至淺,然
  當時諸侯果能此,亦足以治其國矣。聖人言雖至近,上下皆通。此三言者,若推其極,堯舜之治亦不過
  此。若常人之言近,則淺近而已矣。」楊氏曰:「上不敬則下慢,不信則下疑,下慢而疑,事不立矣。
  敬事而信,以身先之也。易曰:『節以制度,不傷財,不害民。』蓋侈用則傷財,傷財必至於害民,故
  愛民必先於節用。然使之不以其時,則力本者不獲自盡,雖有愛人之心,而人不被其澤矣。然此特論其
  所存而已,未及為政也。苟無是心,則雖有政,不行焉。」胡氏曰:「凡此數者,又皆以敬為主。」愚
  謂五者反覆相因,各有次第,讀者宜細推之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治理國家應該事事認真,時時誠信,處處節約,關心群眾,及時抓住發展機遇。」
(06)子曰:「弟子入則孝,出則弟,謹而信,泛愛眾,而親仁。行有餘力,則以學文。」弟子之弟,上聲。
  則弟之弟,去聲。謹者,行之有常也。信者,言之有實也。泛,廣也。眾,謂眾人。親,近也。仁,謂
  仁者。餘力,猶言暇日。以,用也。文,謂詩書六藝之文。程子曰:「為弟子之職,力有餘則學文,不
  修其職而先文,非為己之學也。」尹氏曰:「德行,本也。文藝,末也。窮其本末,知所先後,可以入
  德矣。」洪氏曰:「未有餘力而學文,則文滅其質;有餘力而不學文,則質勝而野。」愚謂力行而不學
  文,則無以考聖賢之成法,識事理之當然,而所行或出於私意,非但失之於野而已。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年輕人應該孝順父母,尊敬師長,認真誠信,廣施愛心,親近仁人志士。能輕鬆做到這
    些,才可以從事理論研究。」

(07)子
夏曰:「賢賢易色,事父母能竭其力,事君能致其身,與朋友交言而有信。雖曰未學,吾必謂之學矣
  。」
子夏,孔子弟子,姓卜,名商。賢人之賢,而易其好色之心,好善有誠也。致,猶委也。委致其身
  ,謂不有其身也。四者皆人倫之大者,而行之必盡其誠,學求如是而已。故子夏言有能如是之人,苟非
  生質之美,必其務學之至。雖或以為未嘗為學,我必謂之已學也。游氏曰:「三代之學,皆所以明人倫
  也。能是四者,則於人倫厚矣。學之為道,何以加此。子夏以文學名,而其言如此,則古人之所謂學者
  可知矣。故學而一篇,大抵皆在於務本。」吳氏曰:「子夏之言,其意善矣。然辭氣之間,抑揚太過,
  其流之弊,將或至於廢學。必若上章夫子之言,然後為無弊也。」
【譯文】
子夏說:「重賢輕色、盡心孝順父母、盡力獻身國家、交朋友言而有信的人,即使沒有高等學歷,
    我也認為他已經受到了良好的教育。」

(08)子曰:「君子不重則不威,學則不固。重,厚重。威,威嚴。固,堅固也。輕乎外者,必不能堅乎內,
  故不厚重則無威嚴,而所學亦不堅固也。主忠信。人不忠信,則事皆無實,為惡則易,為善則難,故學
  者必以是為主焉。程子曰:「人道惟在忠信,不誠則無物,且出入無時,莫知其鄉者,人心也。若無忠
  信,豈復有物乎?」無友不如己者。無、毋通,禁止辭也。友所以輔仁,不如己,則無益而有損。
過則
  勿憚改。」
勿,亦禁止之辭。憚,畏難也。自治不勇,則惡日長,故有過則當速改,不可畏難而苟安也
  。程子曰:「學問之道無他也,知其不善,則速改以從善而已。」程子曰:「君子自修之道當如是也。
  」游氏曰:「君子之道,以威重為質,而學以成之。學之道,必以忠信為主,而以勝己者輔之。然或吝
  於改過,則終無以入德,而賢者亦未必樂告以善道,故以過勿憚改終焉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君子不穩重就不會有威嚴,經常學習就不會固執,一切要以忠信為本,不要結交不如自
    己的朋友,有錯誤不要怕改正。」

(09)曾子曰:「慎終追遠,民德歸厚矣。」慎終者,喪盡其禮。追遠者,祭盡其誠。民德歸厚,謂下民化之
  ,其德亦歸於厚。蓋終者,人之所易忽也,而能謹之;遠者,人之所易忘也,而能追之:厚之道也。故
  以此自為,則己之德厚,下民化之,則其德亦歸於厚也。
【譯文】曾子說:「認真辦理喪事、深切懷念先人,社會風氣就會歸於純樸。」
(10)子禽問於子貢曰:「夫子至於是邦也,必聞其政,求之與?抑與之與?」之與之與,平聲,下同。子禽
  ,姓陳,名亢。子貢,姓端木,名賜。皆孔子弟子。或曰:「亢,子貢弟子。」未知孰是。抑,反語辭
  。子貢曰:「夫子溫、良、恭、儉、讓以得之。夫子之求之也,其諸異乎人之求之與?」溫,和厚也。
  良,易直也。恭,莊敬也。儉,節制也。讓,謙遜也。五者,夫子之盛德光輝接於人者也。其諸,語辭
  也。人,他人也。言夫子未嘗求之,但其德容如是,故時君敬信,自以其政就而問之耳,非若他人必求
  之而後得也。聖人過化存神之妙,未易窺測,然即此而觀,則其德盛禮恭而不願乎外,亦可見矣。學者
  所當潛心而勉學也。謝氏曰:「學者觀於聖人威儀之間,亦可以進德矣。若子貢亦可謂善觀聖人矣,亦
  可謂善言德行矣。今去聖人千五百年,以此五者想見其形容,尚能使人興起,而況於親炙之者乎?」張
  敬夫曰:「夫子至是邦必聞其政,而未有能委國而授之以政者。蓋見聖人之儀刑而樂告之者,秉彝好德
  之良心也,而私慾害之,是以終不能用耳。」
【譯文】
子禽問子貢:「老師每到一個地方,就能瞭解到該地的政事,是求來的?還是人家自願告訴的?」
    子貢說:「老師憑著溫和、善良、恭敬、節儉、謙讓的品德得來的。老師的請求,與普通人的請求
    大概不同吧?」

(11)子曰:「父在,觀其志;父沒,觀其行;三年無改於父之道,可謂孝矣。」行,去聲。○父在,子不得
  自專,而志則可知。父沒,然後其行可見。故觀此足以知其人之善惡,然又必能三年無改於父之道,乃
  見其孝,不然,則所行雖善,亦不得為孝矣。○尹氏曰:「如其道,雖終身無改可也。如其非道,何待
  三年。然則三年無改者,孝子之心有所不忍故也。」游氏曰:「三年無改,亦謂在所當改而可以未改者
  耳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父親在時世時看其志向,父親死後看其行動,三年內不改父親的規矩習慣,可算孝了。
(12)有子曰:「禮之用,和為貴。先王之道斯為美,小大由之。禮者,天理之節文,人事之儀則也。和者,
  從容不迫之意。蓋禮之為體雖嚴,而皆出於自然之理,故其為用,必從容而不迫,乃為可貴。先王之道
  ,此其所以為美,而小事大事無不由之也。有所不行,知和而和,不以禮節之,亦不可行也。」承上文
  而言,如此而復有所不行者,以其徒知和之為貴而一於和,不復以禮節之,則亦非復理之本然矣,所以
  ,流蕩忘反而亦不可行也。程子曰:「禮勝則離,故禮之用和為貴。先王之道以斯為美,而小大由之。
  樂勝則流,故有所不行者,知和而和,不以禮節之,亦不可行。」范氏曰:「凡禮之體主於敬,而其用
  則以和為貴。敬者,禮之所以立也;和者,樂之所由生也。若有子可謂達禮樂之本矣。」愚謂嚴而泰,
  和而節,此理之自然,禮之全體也。毫釐有差,則失其中正,而各倚於一偏,其不可行均矣。
【譯文】
有子說:「禮法的運用,以和為貴。這是最美好的傳統,適用於一切事情。僅知道『和為貴』是不
    行的,違反禮法而講『和』是絕對不行的。」

(13)有子曰:「信近於義,言可復也;恭近於禮,遠恥辱也;因不失其親,亦可宗也。」近、遠,皆去聲。
  信,約信也。義者,事之宜也。復,踐言也。恭,致敬也。禮,節文也。因,猶依也。宗,猶主也。言
  約信而合其宜,則言必可踐矣。致恭而中其節,則能遠恥辱矣。所依者不失其可親之人,則亦可以宗而
  主之矣。此言人之言行交際,皆當謹之於始而慮其所終,不然,則因仍苟且之間,將有不勝其自失之悔
  者矣。
【譯文】
有子說:信譽符合道義,才能兌現諾言;恭敬符合禮法,才能遠離恥辱;任用可信賴的人,才會取
    得成功。

(14)子曰:「君子食無求飽,居無求安,敏於事而慎於言,就有道而正焉,可謂好學也已。」好,去聲。不
  求安飽者,志有在而不暇及也。敏於事者,勉其所不足。慎於言者,不敢盡其所有餘也。然猶不敢自是
  ,而必就有道之人,以正其是非,則可謂好學矣。凡言道者,皆謂事物當然之理,人之所共由者也。尹
  氏曰:「君子之學,能是四者,可謂篤志力行者矣。然不取正於有道,未免有差,如楊墨學仁義而差者
  也,其流至於無父無君,謂之好學可乎?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君子吃不求飽、住不求安、做事靈敏、言談謹慎、積極要求上進,就算好學了。
(15)子貢曰:「貧而無諂,富而無驕,何如?」子曰:「可也。未若貧而樂,富而好禮者也。」樂,音洛。
  好,去聲。諂,卑屈也。驕,矜肆也。常人溺於貧富之中,而不知所以自守,故必有二者之病。無諂無
  驕,則知自守矣,而未能超乎貧富之外也。凡曰可者,僅可而有所未盡之辭也。樂則心廣體胖而忘其貧
  ,好禮則安處善,樂循理,亦不自知其富矣。子貢貨殖,蓋先貧後富,而嘗用力於自守者,故以此為問
  。而夫子答之如此,蓋許其所已能,而勉其所未至也。子貢曰:「詩云:『如切如磋,如琢如磨。』
  斯之謂與?」磋,七多反。與,平聲。詩衛風淇澳之篇,言治骨角者,既切之而復磋之;治玉石者,既
  琢之而復磨之;治之已精,而益求其精也。子貢自以無諂無驕為至矣,聞夫子之言,又知義理之無窮,
  雖有得焉,而未可遽自足也,故引是詩以明之。子曰:「賜也,始可與言詩已矣!告諸往而知來者。」
  往者,其所已言者。來者,其所未言者。愚按:此章問答,其淺深高下,固不待辨說而明矣。然不切則
  磋無所施,不琢則磨無所措。故學者雖不可安於小成,而不求造道之極致;亦不可騖於虛遠,而不察切
  己之實病也。
【譯文】
子貢說:「貧窮卻不阿諛奉承,富貴卻不狂妄自大,怎樣?」孔子說:「可以。不如窮得有志氣,
    富得有涵養的人。」子貢說:「修養的完善,如同玉器的加工:切了再磋,琢了再磨,對吧?」孔
    子說:「子貢啊,現在可以與你談詩了。說到過去,你就知道未來。」

(16)子曰:「不患人之不己知,患不知人也。」尹氏曰:「君子求在我者,故不患人之不己知。不知人,則
  是非邪正或不能辨,故以為患也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不怕沒人瞭解自己,就怕自己不瞭解別人。」

為政篇第二 凡二十四章。
(01)子曰:「為政以德,譬如北辰,居其所而眾星共之。」共,音拱,亦作拱。政之為言正也,所以正人之
  不正也。德之為言得也,得於心而不失也。北辰,北極,天之樞也。居其所,不動也。共,向也,言眾
  星四面旋繞而歸向之也。為政以德,則無為而天下歸之,其象如此。程子曰:「為政以德,然後無為。
  」范氏曰:「為政以德,則不動而化、不言而信、無為而成。所守者至簡而能御煩,所處者至靜而能制
  動,所務者至寡而能服眾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管理國家要以身做則。如同北極星,安然不動而眾星繞之。」
(02)子曰:「詩三百,一言以蔽之,曰『思無邪』。」詩三百十一篇,言三百者,舉大數也。蔽,猶蓋也。
  「思無邪」,魯頌駉篇之辭。凡詩之言,善者可以感發人之善心,惡者可以懲創人之逸志,其用歸於使
  人得其情性之正而已。然其言微婉,且或各因一事而發,求其直指全體,則未有若此之明且盡者。故夫
  子言詩三百篇,而惟此一言足以盡蓋其義,其示人之意亦深切矣。程子曰:「『思無邪』者,誠也。」
  范氏曰:「學者必務知要,知要則能守約,守約則足以盡博矣。經禮三百,曲禮三千,亦可以一言以蔽
  之,曰『毋不敬』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《詩經》三百首,用一句話可以概括,即:『思想純潔』。」
(03)子曰:「道之以政,齊之以刑,民免而無恥;道,音導,下同。道,猶引導,謂先之也。政,謂法制禁
  令也。齊,所以一之也。道之而不從者,有刑以一之也。免而無恥,謂苟免刑罰。而無所羞愧,蓋雖不
  敢為惡,而為惡之心未嘗忘也。道之以德,齊之以禮,有恥且格。」禮,謂制度品節也。格,至也。言
  躬行以率之,則民固有所觀感而興起矣,而其淺深厚薄之不一者,又有禮以一之,則民恥於不善,而又
  有以至於善也。一說,格,正也。書曰:「格其非心。」愚謂政者,為治之具。刑者,輔治之法。德禮
  則所以出治之本,而德又禮之本也。此其相為終始,雖不可以偏廢,然政刑能使民遠罪而已,德禮之效
  ,則有以使民日遷善而不自知。故治民者不可徒恃其末,又當深探其本也。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以政令來管理,以刑法來約束,百姓雖不敢犯罪,但不以犯罪為恥;以道德來引導,以
    禮法來約束,百姓不僅遵紀守法,而且引以為榮。」

(04)子曰:「吾十有五而志於學,古者十五而入大學。心之所之謂之志。此所謂學,即大學之道也。志乎此
  ,則唸唸在此而為之不厭矣。三十而立,有以自立,則守之固而無所事志矣。四十而不惑,於事物之所
  當然,皆無所疑,則知之明而無所事守矣。五十而知天命,天命,即天道之流行而賦於物者,乃事物所
  以當然之故也。知此則知極其精,而不惑又不足言矣。六十而耳順,聲入心通,無所違逆,知之之至,
  不思而得也。七十而從心所欲,不踰矩。」從,如字。從,隨也。矩,法度之器,所以為方者也。隨其
  心之所欲,而自不過於法度,安而行之,不勉而中也。程子曰:「孔子生而知之也,言亦由學而至,所
  以勉進後人也。立,能自立於斯道也。不惑,則無所疑矣。知天命,窮理盡性也。耳順,所聞皆通也。
  從心所欲,不踰矩,則不勉而中矣。」又曰:「孔子自言其進德之序如此者,聖人未必然,但為學者立
  法,使之盈科而後進,成章而後達耳。」胡氏曰:「聖人之教亦多術,然其要使人不失其本心而已。欲
  得此心者,惟志乎聖人所示之學,循其序而進焉。至於一疵不存、萬理明盡之後,則其日用之間,本心
  瑩然,隨所意欲,莫非至理。蓋心即體,欲即用,體即道,用即義,聲為律而身為度矣。」又曰:「聖
  人言此,一以示學者當優遊涵泳,不可躐等而進;二以示學者當日就月將,不可半途而廢也。」愚謂聖
  人生知安行,固無積累之漸,然其心未嘗自謂已至此也。是其日用之間,必有獨覺其進而人不及知者。
  故因其近似以自名,欲學者以是為則而自勉,非心實自聖而姑為是退托也。後凡言謙辭之屬,意皆放此
  。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我十五歲立志於學習,三十歲有所建樹,四十歲不困惑,五十理解自然規律,六十明辨
    是非,七十隨心所欲,不違規。」

(05)孟懿子問孝。子曰:「無違。」孟懿子,魯大夫仲孫氏,名何忌。無違,謂不背於理。
樊遲御,子告之
  曰:「孟孫問孝於我,我對曰『無違』。」
樊遲,孔子弟子,名須。御,為孔子御車也。孟孫,即仲孫
  也。夫子以懿子未達而不能問,恐其失指,而以從親之令為孝,故語樊遲以發之。
樊遲曰:「何謂也?
  」子曰:「生,事之以禮;死,葬之以禮,祭之以禮。」
生事葬祭,事親之始終具矣。禮,即理之節文
  也。人之事親,自始至終,一於禮而不苟,其尊親也至矣。是時三家僭禮,故夫子以是警之,然語意渾
  然,又若不專為三家發者,所以為聖人之言也。胡氏曰:「人之欲孝其親,心雖無窮,而分則有限。得
  為而不為,與不得為而為之,均於不孝。所謂以禮者,為其所得為者而已矣。」
【譯文】
孟懿子問孝,孔子說:「不違禮。」樊遲駕車時,孔子告訴他:「孟孫問孝于我,我說:『不違禮
    』。」樊遲說:「什麼意思?」孔子說:「活著時按禮侍奉;死之後按禮安葬、按禮紀念。」

(06)孟武伯問孝。子曰:「父母唯其疾之憂。」武伯,懿子之子,名彘。言父母愛子之心,無所不至,惟恐
  其有疾病,常以為憂也。人子體此,而以父母之心為心,則凡所以守其身者,自不容於不謹矣,豈不可
  以為孝乎?舊說,人子能使父母不以其陷於不義為憂,而獨以其疾為憂,乃可謂孝。亦通。
【譯文】孟武伯問孝,孔子說:「關心父母的健康。」
(07)子游問孝。子曰:「今之孝者,是謂能養。至於犬馬,皆能有養;不敬,何以別乎?」養,去聲。別,
  彼列反。子游,孔子弟子,姓言,名偃。養,謂飲食供奉也。犬馬待人而食,亦若養然。言人畜犬馬,
  皆能有以養之,若能養其親而敬不至,則與養犬馬者何異。甚言不敬之罪,所以深警之也。胡氏曰:「
  世俗事親,能養足矣。狎恩恃愛,而不知其漸流於不敬,則非小失也。子游聖門高弟,未必至此,聖人
  直恐其愛踰於敬,故以是深警發之也。
【譯文】
子游問孝,孔子說:「現在的孝順,只是能贍養老人。即使是犬馬,都會得到飼養。不敬重,有何
    區別?」

(08)子夏問孝。子曰:「色難。有事弟子服其勞,有酒食先生饌,曾是以為孝乎?」食,音嗣。色難,謂事
  親之際,惟色為難也。食,飯也。先生,父兄也。饌,飲食之也。曾,猶嘗也。蓋孝子之有深愛者,必
  有和氣;有和氣者,必有愉色;有愉色者,必有婉容;故事親之際,惟色為難耳,服勞奉養未足為孝也
  。舊說,承順父母之色為難,亦通。程子曰:「告懿子,告眾人者也。告武伯者,以其人多可憂之事。
  子游能養而或失於敬,子夏能直義而或少溫潤之色。各因其材之高下,與其所失而告之,故不同也。」
【譯文】
子夏問孝,孔子說:「和顏悅色很難。有事情,子女都去做;有酒肉,老人隨便吃;這樣就是孝嗎
    ?」

(09)子曰:「吾與回言終日,不違如愚。退而省其私,亦足以發。回也不愚。」回,孔子弟子,姓顏。字子
  淵。不違者,意不相背,有聽受而無問難也。私,謂燕居獨處,非進見請問之時。發,謂發明所言之理
  。愚聞之師曰:「顏子深潛純粹,其於聖人體段已具。其聞夫子之言,默識心融,觸處洞然,自有條理
  。故終日言,但見其不違如愚人而已。及退省其私,則見其日用動靜語默之間,皆足以發明夫子之道,
  坦然由之而無疑,然後知其不愚也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我曾整天同顏回談話,他從不反駁,像笨人。後來觀察,發現他理解透徹、發揮自如,
    他不笨。」

(10)子曰:「視其所以,以,為也。為善者為君子,為惡者為小人。觀其所由,觀,比視為詳矣。由,從也
  。事雖為善,而意之所從來者有未善焉,則亦不得為君子矣。或曰:「由,行也。謂所以行其所為者也
  。」察其所安。察,則又加詳矣。安,所樂也。所由雖善,而心之所樂者不在於是,則亦偽耳,豈能久
  而不變哉?人焉廋哉?人焉廋哉?」焉,於虔反。廋,所留反。焉,何也。廋,匿也。重言以深明之。
  程子曰:「在己者能知言窮理,則能以此察人如聖人也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分析其動機,觀察其行動,瞭解其態度;人藏哪去?人藏哪去?」
(11)子曰:「溫故而知新,可以為師矣。」溫,尋繹也。故者,舊所聞。新者,今所得。言學能時習舊聞,
  而每有新得,則所學在我,而其應不窮,故可以為人師。若夫記問之學,則無得於心,而所知有限,故
  學記譏其「不足以為人師」,正與此意互相發也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溫習舊知識時,能有新收穫,就可以做老師了。」
(12)子曰:「君子不器。」器者,各適其用而不能相通。成德之士,體無不具,故用無不周,非特為一才一
  藝而已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君子不能像器皿一樣,只有一種用途。」
(13)子貢問君子。子曰:「先行其言而後從之。」周氏曰:「先行其言者,行之於未言之前;而後從之者,
  言之於既行之後。」范氏曰:「子貢之患,非言之艱而行之艱,故告之以此。」
【譯文】子貢問君子,孔子說:「先將要說的做出來,然後再說。」
(14)子曰:「君子周而不比,小人比而不周。」周,普遍也。比,偏黨也。皆與人親厚之意,但周公而比私
  耳。君子小人所為不同,如陰陽晝夜,每每相反。然究其所以分,則在公私之際,毫釐之差耳。故聖人
  於周比、和同、驕泰之屬,常對舉而互言之,欲學者察乎兩閒,而審其取捨之幾也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君子團結群眾而不拉幫結派,小人拉幫結派而不團結群眾。」
(15)子曰:「學而不思則罔,思而不學則殆。」不求諸心,故昏而無得。不習其事,故危而不安。程子曰:
  「博學、審問、慎思、明辨、篤行五者,廢其一,非學也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讀書不想事,越學越糊塗;想事不讀書,越想越頭痛。」
(16)子曰:「攻乎異端,斯害也已!」范氏曰:「攻,專治也,故治木石金玉之工曰攻。異端,非聖人之道
  ,而別為一端,如楊墨是也。其率天下至於無父無君,專治而欲精之,為害甚矣!」程子曰「佛氏之言
  ,比之楊墨,尤為近理,所以其害為尤甚。學者當如淫聲美色以遠之,不爾,則駸駸然入於其中矣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走入異端邪說中,就是禍害。」
(17)子曰:「由!誨女知之乎?知之為知之,不知為不知,是知也。」女,音汝。由,孔子弟子,姓仲,字
  子路。子路好勇,蓋有強其所不知以為知者,故夫子告之曰:我教女以知之之道乎!但所知者則以為知
  ,所不知者則以為不知。如此則雖或不能盡知,而無自欺之蔽,亦不害其為知矣。況由此而求之,又有
  可知之理乎?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子路啊,我告訴你,知道嗎?知道的就是知道的,不知道的就是不知道的,這關於知道
    的真諦。」

(18)子張學干祿。子張,孔子弟子,姓顓孫,名師。干,求也。祿,仕者之奉也。
子曰:「多聞闕疑,慎言
  其餘,則寡尤;多見闕殆,慎行其餘,則寡悔。言寡尤,行寡悔,祿在其中矣。」
行寡之行,去聲。呂
  氏曰:「疑者所未信,殆者所未安。」程子曰:「尤,罪自外至者也。悔,理自內出者也。」愚謂多聞
  見者學之博,闕疑殆者擇之精,慎言行者守之約。凡言在其中者,皆不求而自至之辭。言此以救子張之
  失而進之也。程子曰:「修天爵則人爵至,君子言行能謹,得祿之道也。子張學干祿,故告之以此,使
  定其心而不為利祿動,若顏閔則無此問矣。或疑如此亦有不得祿者,孔子蓋曰耕也餒在其中,惟理可為
  者為之而已矣。」
【譯
文】子張學做官,孔子說:「多聽,不要說沒把握的話,即使有把握,說話也要謹慎,就能減少錯誤;
    多看,不要做沒把握的事,即使有把握,行動也要謹慎,則能減少後悔。說話錯少,行動悔少,就
    能當好官了。」

(19)哀公問曰:「何為則民服?」孔子對曰:「舉直錯諸枉,則民服;舉枉錯諸直,則民不服。」哀公,魯
  君,名蔣。凡君問,皆稱孔子對曰者,尊君也。錯,捨置也。諸,眾也。程子曰:「舉錯得義,則人心
  服。」謝氏曰:「好直而惡枉,天下之至情也。順之則服,逆之則去,必然之理也。然或無道以照之,
  則以直為枉,以枉為直者多矣,是以君子大居敬而貴窮理也。」
【譯文】哀公問:「怎樣使人心服?」孔子說:「以正壓邪,則人心服;以邪壓正,則人心不服。」
(20)季康子問:「使民敬、忠以勸,如之何?」子曰:「臨之以莊則敬,孝慈則忠,舉善而教不能則勸。」
  季康子,魯大夫季孫氏,名肥。莊,謂容貌端嚴也。臨民以莊,則民敬於己。孝於親,慈於眾,則民忠
  於己。善者舉之而不能者教之,則民有所勸而樂於為善。張敬夫曰:「此皆在我所當為,非為欲使民敬
  忠以勸而為之也。然能如是,則其應蓋有不期然而然者矣。」
【譯文】
季康子問:「怎樣使人尊敬、忠誠、勤勉?」孔子說:「舉止端莊,能贏得尊敬;敬老愛幼,能贏
    得忠誠;任用賢良、培養人才,能使人勤勉。」

(21)或謂孔子曰:「子奚不為政?」定公初年,孔子不仕,故或人疑其不為政也。
子曰:「書云:『孝乎惟
  孝、友於兄弟,施於有政。』是亦為政,奚其為為政?」
書周書君陳篇。書雲孝乎者,言書之言孝如此
  也。善兄弟曰友。書言君陳能孝於親,友於兄弟,又能推廣此心,以為一家之政。孔子引之,言如此,
  則是亦為政矣,何必居位乃為為政乎?蓋孔子之不仕,有難以語或人者,故托此以告之,要之至理亦不
  外是。
【譯文】
有人問孔子:「先生為何不從政?」孔子說:「孝啊,就是孝順父母、兄弟友愛,以這種品德影響
    政治,這就是參政,難道只有做官才算從政?」

(22)子曰:「人而無信,不知其可也。大車無輗,小車無軏,其何以行之哉?」輗,五兮反。軏,音月。大
  車,謂平地任載之車。輗,轅端橫木,縛軛以駕牛者。小車,謂田車、兵車、乘車。軏,轅端上曲,鉤
  衡以駕馬者。車無此二者,則不可以行,人而無信,亦猶是也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人無信譽,不知能幹什麼?就像大車沒有車軸,小車沒有車軸,怎麼能啟動?」
(23)子張問:「十世可知也?」陸氏曰:「也,一作乎。」王者易姓受命為一世。子張問自此以後,十世之
  事,可前知乎?
子曰:「殷因於夏禮,所損益,可知也;周因於殷禮,所損益,可知也;其或繼周者,
  雖百世可知也。」
馬氏曰:「所因,謂三綱五常。所損益,謂文質三統。」愚按:三綱,謂:君為臣綱
  ,父為子綱,夫為妻綱。五常,謂:仁、義、禮、智、信。文質,謂:夏尚忠,商尚質,周尚文。三統
  ,謂:夏正建寅為人統,商正建丑為地統,周正建子為天統。三綱五常,禮之大體,三代相繼,皆因之
  而不能變。其所損益,不過文章制度小過不及之間,而其已然之跡,今皆可見。則自今以往,或有繼周
  而王者,雖百世之遠,所因所革,亦不過此,豈但十世而已乎!聖人所以知來者蓋如此,非若後世讖緯
  術數之學也。胡氏曰「子張之問,蓋欲知來,而聖人言其既往者以明之也。夫自修身以至於為天下,不
  可一日而無禮。天敘天秩,人所共由,禮之本也。商不能改乎夏,周不能改乎商,所謂天地之常經也。
  若乃制度文為,或太過則當損,或不足則當益,益之損之。與時宜之,而所因者不壞,是古今之通義也
  。因往推來,雖百世之遠,不過如此而已矣。」
【譯文】
子張問:「十代以後的社會制度和道德規範可以知道嗎?」孔子說:「商朝繼承夏朝,改動了多少
    ,可以知道;周朝繼承商朝,改動了多少,也可以知道;以後的朝代繼承周朝,即使百代,同樣可
    以推測。」

(24)子曰:「非其鬼而祭之,諂也。非其鬼,謂非其所當祭之鬼。諂,求媚也。見義不為,無勇也。」知而
  不為,是無勇也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祭奠別人的先人,是諂媚;遇到符合道義的事不敢做,是懦夫。」

八佾篇第三 凡二十六章。通前篇末二章,皆論禮樂之事。
(01)孔子謂季氏:「八佾舞於庭,是可忍也,孰不可忍也?」佾,音逸。季氏,魯大夫季孫氏也。佾,舞列
  也,天子八、諸侯六、大夫四、士二。每佾人數,如其佾數。或曰:「每佾八人。」未詳孰是。季氏以
  大夫而僭用天子之樂,孔子言其此事尚忍為之,則何事不可忍為。或曰:「忍,容忍也。」蓋深疾之之
  辭。范氏曰:「樂舞之數,自上而下,降殺以兩而已,故兩之間,不可以毫髮僭差也。孔子為政,先正
  禮樂,則季氏之罪不容誅矣。」謝氏曰:「君子於其所不當為不敢須臾處,不忍故也。而季氏忍此矣,
  則雖弒父與君,亦何所憚而不為乎?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季氏:「他用天子的舞蹈陣容在自己的庭院中舞蹈,這樣的事可以容忍,什麼事不能容忍?
    」

(02)三家者以雍徹。子曰:「『相維辟公,天子穆穆』,奚取於三家之堂?」徹,直列反。相,去聲。三家
  ,魯大夫孟孫、叔孫、季孫之家也。雍,周頌篇名。徹,祭畢而收其俎也。天子宗廟之祭,則歌雍以徹
  ,是時三家僭而用之。相,助也。辟公,諸侯也。穆穆,深遠之意,天子之容也。此雍詩之辭,孔子引
  之,言三家之堂非有此事,亦何取於此義而歌之乎?譏其無知妄作,以取僭竊之罪。程子曰:「周公之
  功固大矣,皆臣子之分所當為,魯安得獨用天子禮樂哉?成王之賜,伯禽之受,皆非也。其因襲之弊,
  遂使季氏僭八佾,三家僭雍徹,故仲尼譏之。」
【譯文】
掌握魯國實權的三個家族在祭祖儀式結束時,唱著天子祭祖時所用的詩歌。孔子說:「歌詞中的『
    諸侯輔助,天子肅穆』,怎能唱於三家的廟堂?」

(03)子曰:「人而不仁,如禮何?人而不仁,如樂何?」游氏曰「人而不仁,則人心亡矣,其如禮樂何哉?
  言雖欲用之,而禮樂不為之用也。」程子曰:「仁者天下之正理。失正理,則無序而不和。」李氏曰:
  「禮樂待人而後行,苟非其人,則雖玉帛交錯,鐘鼓鏗鏘,亦將如之何哉?」然記者序此於八佾雍徹之
  後,疑其為僭禮樂者發也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對於不仁的人,禮法有何用?音樂有何用?」
(04)林放問禮之本。林放,魯人。見世之為禮者,專事繁文,而疑其本之不在是也,故以為問。
子曰:「大
  哉問!
孔子以時方逐末,而放獨有志於本,故大其問。蓋得其本,則禮之全體無不在其中矣。
禮,與其
  奢也,寧儉;喪,與其易也,寧戚。」
易,去聲。易,治也。孟子曰:「易其田疇。」在喪禮,則節文
  習熟,而無哀痛慘怛之實者也。戚則一於哀,而文不足耳。禮貴得中,奢易則過於文,儉戚則不及而質
  ,二者皆未合禮。然凡物之理,必先有質而後有文,則質乃禮之本也。范氏曰:「夫祭與其敬不足而禮
  有餘也,不若禮不足而敬有餘也,喪與其哀不足而禮有餘也,不若禮不足而哀有餘也。禮失之奢,喪失
  之易,皆不能反本,而隨其末故也。禮奢而備,不若儉而不備之愈也;喪易而文,不若戚而不文之愈也
  。儉者物之質,戚者心之誠,故為禮之本。」楊氏曰:「禮始諸飲食,故污尊而抔飲,為之簠、簋、籩
  、豆、罍、爵之飾,所以文之也,則其本儉而已。喪不可以徑情而直行,為之衰麻哭踴之數,所以節之
  也,則其本戚而已。周衰,世方以文滅質,而林放獨能問禮之本,故夫子大之,而告之以此。」
【譯文】
林放問禮的本質。孔子說:「這個問題十分重大!禮儀,與其隆重,不如節儉;喪事,與其奢侈,
    不如悲戚。」

(05)子曰:「夷狄之有君,不如諸夏之亡也。」吳氏曰:「亡,古無字,通用。」程子曰:「夷狄且有君長
  ,不如諸夏之僭亂,反無上下之分也。」尹氏曰:「孔子傷時之亂而歎之也。亡,非實亡也,雖有之,
  不能盡其道爾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偏遠小國有君主,不如中原各國沒君主。」
(06)
季氏旅於泰山。子謂冉有曰:「女弗能救與?」對曰:「不能。」子曰:「嗚呼!曾謂泰山,不如林放
  乎?」
女,音汝。與,平聲。旅,祭名。泰山,山名,在魯地。禮,諸侯祭封內山川,季氏祭之,僭也
  。冉有,孔子弟子,名求,時為季氏宰。救,謂救其陷於僭竊之罪。嗚呼,歎辭。言神不享非禮,欲季
  氏知其無益而自止,又進林放以厲冉有也。范氏曰:「冉有從季氏,夫子豈不知其不可告也,然而聖人
  不輕絕人。盡己之心,安知冉有之不能救、季氏之不可諫也。既不能正,則美林放以明泰山之不可誣,
  是亦教誨之道也。」
【譯文】
季氏準備祭祀泰山。孔子對冉有說:「你不能阻止嗎?」冉有說:「不能。」孔子說:「天哪!難
    道說泰山會接受他們的無禮朝拜嗎?」

(07)子曰:「君子無所爭,必也射乎!揖讓而升,下而飲,其爭也君子。」飲,去聲。揖讓而升者,大射之
  禮,耦進三揖而後升堂也。下而飲,謂射畢揖降,以俟眾耦皆降,勝者乃揖不勝者升,取觶立飲也。言
  君子恭遜不與人爭,惟於射而後有爭。然其爭也,雍容揖遜乃如此,則其爭也君子,而非若小人之爭矣
  。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君子沒有可爭的事情。要爭的話,就像射箭比賽:賽前互相行禮,賽後互相致敬。這樣
    的競爭,具有君子風度。」

(08)子夏問曰:「『巧笑倩兮,美目盼兮,素以為絢兮。』何謂也?」倩,七練反。盼,普莧反。絢,呼縣
  反。此逸詩也。倩,好口輔也。盼,目黑白分也。素,粉地,畫之質也。絢,採色,畫之飾也。言人有
  此倩盼之美質,而又加以華采之飾,如有素地而加采色也。子夏疑其反謂以素為飾,故問之。
子曰:「
  繪事後素。」
繪,胡對反。繪事,繪畫之事也。後素,後於素也。考工記曰:「繪畫之事後素功。」謂
  先以粉地為質,而後施五采,猶人有美質,然後可加文飾。
曰:「禮後乎?」子曰:「起予者商也!始
  可與言詩已矣。」
禮必以忠信為質,猶繪事必以粉素為先。起,猶發也。起予,言能起發我之志意。謝
  氏曰:「子貢因論學而知詩,子夏因論詩而知學,故皆可與言詩。」楊氏曰:「『甘受和,白受采,忠
  信之人,可以學禮。苟無其質,禮不虛行』。此『繪事後素』之說也。孔子曰『繪事後素』,而子夏曰
  『禮後乎』,可謂能繼其志矣。非得之言意之表者能之乎?商賜可與言詩者以此。若夫玩心於章句之末
  ,則其為詩也固而已矣。所謂起予,則亦相長之義也。」
【譯文】
子夏問:「『笑臉真燦爛啊,美目真嫵媚啊,天生麗質打扮得真高雅啊。』是什麼意思?”」孔子
    說:「先有宣紙,然後才能繪畫。」子夏問:「先有仁義,後有禮法嗎?」孔子說:「子夏,你啟
    發了我,可以開始同你談詩了!」

(09)
子曰:「夏禮吾能言之,杞不足徵也;殷禮吾能言之,宋不足徵也。文獻不足故也,足則吾能徵之矣。
  」
杞,夏之後。宋,殷之後。徵,證也。文,典籍也。獻,賢也。言二代之禮,我能言之,而二國不足
  取以為證,以其文獻不足故也。文獻若足,則我能取之,以證君言矣。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夏朝的禮,我能說清楚,杞國不足以證明;商朝的禮,我能說清楚,宋國不足以證明。
    現在無法證明是由於文獻不足,否則,我就能證明了。」

(10)子曰:「禘自既灌而往者,吾不欲觀之矣。」禘,大計反。趙伯循曰:「禘,王者之大祭也。王者既立
  始祖之廟,又推始祖所自出之帝,祀之於始祖之廟,而以始祖配之也。成王以周公有大勳勞,賜魯重祭
  。故得禘於周公之廟,以文王為所出之帝,而周公配之,然非禮矣。」灌者,方祭之始,用郁鬯之酒灌
  地,以降神也。魯之君臣,當此之時,誠意未散,猶有可觀,自此以後,則浸以懈怠而無足觀矣。蓋魯
  祭非禮,孔子本不欲觀,至此而失禮之中又失禮焉,故發此歎也。謝氏曰:「夫子嘗曰:『我欲觀夏道
  ,是故之杞,而不足征也;我欲觀殷道,是故之宋,而不足征也。』又曰:『我觀周道,幽厲傷之,吾
  捨魯何適矣。魯之郊禘非禮也,周公其衰矣!』考之杞宋已如彼,考之當今又如此,孔子所以深歎也。
  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現在天子舉行的祭祖禮儀,從一開始我就看不下去了。
(11)或問禘之說。子曰:「不知也。知其說者之於天下也,其如示諸斯乎!」指其掌。先王報本追遠之意,
  莫深於禘。非仁孝誠敬之至,不足以與此,非或人之所及也。而不王不禘之法,又魯之所當諱者,故以
  不知答之。示,與視同。指其掌,弟子記夫子言此而自指其掌,言其明且易也。蓋知禘之說,則理無不
  明,誠無不格,而治天下不難矣。聖人於此,豈真有所不知也哉?
【譯文】
有人問天子舉行祭祖儀式的意義。孔子說:「不知道,知道的人治理天下,如同擺在這裏吧!」指
    指手掌。

(12)祭如在,祭神如神在。程子曰:「祭,祭先祖也。祭神,祭外神也。祭先主於孝,祭神主於敬。」愚謂
  此門人記孔子祭祀之誠意。子曰:「吾不與祭,如不祭。」與,去聲。又記孔子之言以明之。言己當祭
  之時,或有故不得與,而使他人攝之,則不得致其如在之誠。故雖已祭,而此心缺然,如未嘗祭也。范
  氏曰:「君子之祭,七日戒,三日齊,必見所祭者,誠之至也。是故郊則天神格,廟則人鬼享,皆由己
  以致之也。有其誠則有其神,無其誠則無其神,可不謹乎?吾不與祭如不祭,誠為實,禮為虛也。」
【譯文】祭祖如祖在,祭神如神在。孔子說:「自己不去祭,如同不祭。」
(13)王孫賈問曰:「與其媚於奧,寧媚於灶,何謂也?」王孫賈,衛大夫。媚,親順也。室西南隅為奧。灶
  者,五祀之一,夏所祭也。凡祭五祀,皆先設主而祭於其所,然後迎屍而祭於奧,略如祭宗廟之儀。如
  祀灶,則設主於灶陘,祭畢,而更設饌於奧以迎屍也。故時俗之語,因以奧有常尊,而非祭之主;灶雖
  卑賤,而當時用事。喻自結於君,不如阿附權臣也。賈,衛之權臣,故以此諷孔子。
子曰:「不然,獲
  罪於天,無所禱也。」
天,即理也;其尊無對,非奧灶之可比也。逆理,則獲罪於天矣,豈媚於奧灶所
  能禱而免乎?言但當順理,非特不當媚灶,亦不可媚於奧也。謝氏曰:「聖人之言,遜而不迫。使王孫
  賈而知此意,不為無益;使其不知,亦非所以取禍。」
【譯文】
王孫賈問:「『與其祈禱較尊貴的奧神的保佑,不如祈禱有實權的灶神的賜福。』是什麼意思?」
    孔子說:不對。犯了滔天大罪,怎麼祈禱也沒用。

(14)子曰:「周監於二代,鬱鬱乎文哉!吾從周。」郁,於六反。監,視也。二代,夏商也。言其視二代之
  禮而損益之。鬱鬱,文盛貌。尹氏曰:「三代之禮至周大備,夫子美其文而從之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周禮借鑒了夏、商兩朝的禮法,真是豐富多彩啊!我贊同周禮。」
(15)子入大廟,每事問。或曰:「孰謂鄹人之子知禮乎?入大廟,每事問。」子聞之曰:「是禮也。」大,
  音泰。鄹,側留反。大廟,魯周公廟。此蓋孔子始仕之時,入而助祭也。鄹,魯邑名。孔子父叔梁紇,
  嘗為其邑大夫。孔子自少以知禮聞,故或人因此而譏之。孔子言是禮者,敬謹之至,乃所以為禮也。尹
  氏曰:「禮者,敬而已矣。雖知亦問,謹之至也,其為敬莫大於此。謂之不知禮者,豈足以知孔子哉?
  」
【譯文】
孔子進太廟,每件事都問。有人說:「誰說孔子懂禮呢?進太廟,事事問。」孔子聽後,說:「這
    就是禮。」

(16)子曰:「射不主皮,為力不同科,古之道也。」為,去聲。射不主皮,鄉射禮文。為力不同科,孔子解
  禮之意如此也。皮,革也,布侯而棲革於其中以為的,所謂鵠也。科,等也。古者射以觀德,但主於中
  ,而不主於貫革,蓋以人之力有強弱,不同等也。記曰:「武王克商,散軍郊射,而貫革之射息。」正
  謂此也。周衰,禮廢,列國兵爭,復尚貫革,故孔子歎之。楊氏曰:「中可以學而能,力不可以強而至
  。聖人言古之道,所以正今之失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射箭比賽不以射透為主,而主要看是否射得準確,因為人的力量不同,自古如此。」
(17)子貢欲去告朔之餼羊。去,起呂反。告,古篤反。餼,許氣反。告朔之禮:古者天子常以季冬,頒來歲
  十二月之朔於諸侯,諸侯受而藏之祖廟。月朔,則以特羊告廟,請而行之。餼,生牲也。魯自文公始不
  視朔,而有司猶供此羊,故子貢欲去之。子曰:「賜也,爾愛其羊,我愛其禮。」愛,猶惜也。子貢蓋
  惜其無實而妄費。然禮雖廢,羊存,猶得以識之而可復焉。若並去其羊,則此禮遂亡矣,孔子所以惜之
  。楊氏曰:「告朔,諸侯所以?命於君親,禮之大者。魯不視朔矣,然羊存則告朔之名未泯,而其實因
  可舉。此夫子所以惜之也。」
【譯文】子貢想在祭祀時,省去活羊。孔子說:「子貢啊!你愛惜羊,我愛惜禮。」
(18)子曰:「事君盡禮,人以為諂也。」黃氏曰:「孔子於事君之禮,非有所加也,如是而後盡爾。時人不
  能,反以為諂。故孔子言之,以明禮之當然也。」程子曰:「聖人事君盡禮,當時以為諂。若他人言之
  ,必曰我事君盡禮,小人以為諂,而孔子之言止於如此。聖人道大德宏,此亦可見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對領導盡禮,人們認為是諂媚。」
(19)定公問:「君使臣,臣事君,如之何?」孔子對曰:「君使臣以禮,臣事君以忠。」定公,魯君,名宋
  。二者皆理之當然,各欲自盡而已。呂氏曰:「使臣不患其不忠,患禮之不至;事君不患其無禮,患忠
  之不足。」尹氏曰:「君臣以義合者也。故君使臣以禮,則臣事君以忠。」
【譯文】
定公問:「上級怎樣對待下級?下級怎樣對待上級?」孔子答:「上級尊重下級,下級忠於上級。
    」

(20)子曰:「關雎,樂而不淫,哀而不傷。」樂,音洛。關雎,周南國風詩之首篇也。淫者,樂之過而失其
  正者也。傷者,哀之過而害於和者也。關雎之詩,言后妃之德,宜配君子。求之未得,則不能無寤寐反
  側之憂;求而得之,則宜其有琴瑟鐘鼓之樂。蓋其憂雖深而不害於和,其樂雖盛而不失其正,故夫子稱
  之如此。欲學者玩其辭,審其音,而有以識其性情之正也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《關雎》這篇詩,快樂卻不淫穢,悲哀卻不傷痛。」
(21)哀公問社於宰我。宰我對曰:「夏後氏以松,殷人以柏,周人以栗,曰使民戰慄。」宰我,孔子弟子,
  名予。三代之社不同者,古者立社,各樹其土之所宜木以為主也。戰慄,恐懼貌。宰我又言周所以用栗
  之意如此。豈以古者戮人於社,故附會其說與?子聞之曰:「成事不說,遂事不諫,既往不咎。」遂事
  ,謂事雖未成,而勢不能已者。孔子以宰我所對,非立社之本意,又啟時君殺伐之心,而其言已出,不
  可復救,故歷言此以深責之,欲使謹其後也。尹氏曰:「古者各以所宜木名其社,非取義於木也。宰我
  不知而妄對,故夫子責之。」
【譯文】
哀公問宰我,製作土地爺用哪種木頭。宰我說:「夏朝用松,殷朝用柏,周朝用栗,說:使人膽戰
    心驚。」孔子聽後說:「以前的事不要再評說了,做完的事不要再議論了,過去了就不要再追咎。
    」

(22)子曰:「管仲之器小哉!」管仲,齊大夫,名夷吾,相桓公霸諸侯。器小,言其不知聖賢大學之道,故
  局量褊淺、規模卑狹,不能正身修德以致主於王道。
或曰:「管仲儉乎?」曰:「管氏有三歸,官事不
  攝,焉得儉?」
焉,於虔反。或人蓋疑器小之為儉。三歸,台名。事見說苑。攝,兼也。家臣不能具官
  ,一人常兼數事。管仲不然,皆言其侈。
「然則管仲知禮乎?」曰:「邦君樹塞門,管氏亦樹塞門;邦
  君為兩君之好,有反坫,管氏亦有反坫。管氏而知禮,孰不知禮?」
好,去聲。坫,丁念反。或人又疑
  不儉為知禮。屏謂之樹。塞,猶蔽也。設屏於門,以蔽內外也。好,謂好會。坫,在兩楹之間,獻酬飲
  畢,則反爵於其上。此皆諸侯之禮,而管仲僭之,不知禮也。愚謂孔子譏管仲之器小,其旨深矣。或人
  不知而疑其儉,故斥其奢以明其非儉。或又疑其知禮,故又斥其僭,以明其不知禮。蓋雖不復明言小器
  之所以然,而其所以小者,於此亦可見矣。故程子曰「奢而犯禮,其器之小可知。蓋器大,則自知禮而
  無此失矣。」此言當深味也。蘇氏曰:「自修身正家以及於國,則其本深,其及者遠,是謂大器。揚雄
  所謂『大器猶規矩準繩』,先自治而後治人者是也。管仲三歸反坫,桓公內嬖六人,而霸天下,其本固
  已淺矣。管仲死,桓公薨,天下不復宗齊。」楊氏曰:「夫子大管仲之功而小其器。蓋非王佐之才,雖
  能合諸侯、正天下,其器不足稱也。道學不明,而王霸之略混為一途。故聞管仲之器小,則疑其為儉,
  以不儉告之,則又疑其知禮。蓋世方以詭遇為功,而不知為之范,則不悟其小宜矣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管仲真小氣!」有人問:「管仲儉樸嗎?」孔子說:「他家不僅有三個錢庫,而且傭人
    很多,怎麼儉樸?」「那麼管仲知禮嗎?」「門前有屏風,他家門前也有屏風;國宴有酒台,他家
    也有酒台。管仲知禮,誰不知禮?」

(23)子語魯大師樂。曰:「樂其可知也:始作,翕如也;從之,純如也,皦如也,繹如也,以成。」語,去
  聲。大,音泰。從,音縱。語,告也。大師,樂官名。時音樂廢缺,故孔子教之。翕,合也。從,放也
  。純,和也。皦,明也。繹,相續不絕也。成,樂之一終也。謝氏曰:「五音六律不具,不足以為樂。
  翕如,言其合也。五音合矣,清濁高下,如五味之相濟而後和,故曰純如。合而和矣,欲其無相奪倫,
  故曰皦如,然豈宮自宮而商自商乎?不相反而相連,如貫珠可也,故曰繹如也,以成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同魯國樂官談音樂,說:「音樂是可知的:開頭是合奏;隨後是純正、清晰、綿長的音調,這
    樣就完成了。」

(24)
儀封人請見。曰:「君子之至於斯也,吾未嘗不得見也。」從者見之。出曰:「二三子,何患於喪乎?
  天下之無道也久矣,天將以夫子為木鐸。」
請見、見之之見,賢遍反。從、喪,皆去聲。儀,衛邑。封
  人,掌封疆之官,蓋賢而隱於下位者也。君子,謂當時賢者。至此皆得見之,自言其平日不見絕於賢者
  ,而求以自通也。見之,謂通使得見。喪,謂失位去國,禮曰「喪欲速貧」是也。木鐸,金口木舌,施
  政教時所振,以警眾者也。言亂極當治,天必將使夫子得位設教,不久失位也。封人一見夫子而遽以是
  稱之,其所得於觀感之間者深矣。或曰:「木鐸所以?於道路,言天使夫子失位,周流四方以行其教,
  如木鐸之?於道路也。」
【譯文】
儀地長官求見孔子,他說:「君子到了這裏,我都要求見。」見孔子後,出來說:「諸位,不要在
    乎官職,天下無道很久了,老天要你們的老師成為號令天下的聖人。」

(25)子謂韶,「盡美矣,又盡善也。」謂武,「盡美矣,未盡善也」。韶,舜樂。武,武王樂。美者,聲容
  之盛。善者,美之實也。舜紹堯致治,武王伐紂救民,其功一也,故其樂皆盡美。然舜之德,性之也,
  又以揖遜而有天下;武王之德,反之也,又以征誅而得天下,故其實有不同者。程子曰:「成湯放桀,
  惟有慚德,武王亦然,故未盡善。堯、舜、湯、武,其揆一也。征伐非其所欲,所遇之時然爾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評論《韶樂》:「盡善盡美。」評論《武樂》:「盡美不盡善。」
(26)子曰:「居上不寬,為禮不敬,臨喪不哀,吾何以觀之哉?」居上主於愛人,故以寬為本。為禮以敬為
  本,臨喪以哀為本。既無其本,則以何者而觀其所行之得失哉?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作為領導,對群眾不寬容,對規章不嚴肅,辦喪事不悲哀,我怎能看得下去?」

里仁篇第四 凡二十六章
(01)子曰:「里仁為美。擇不處仁,焉得知?」處,上聲。焉,於虔反。知,去聲。裡有仁厚之俗為美。擇
  裡而不居於是焉,則失其是非之本心,而不得為知矣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同品德高尚的人住在一起,是最好不過的事。選住址不顧環境,哪算聰明?
(02)子曰:「不仁者不可以久處約,不可以長處樂。仁者安仁,知者利仁。」樂,音洛。知,去聲。約,窮
  困也。利,猶貪也,蓋深知篤好而必欲得之也。不仁之人,失其本心,久約必濫,久樂必淫。惟仁者則
  安其仁而無適不然,知者則利於仁而不易所守,蓋雖深淺之不同,然皆非外物所能奪矣。謝氏曰:「仁
  者心無內外遠近精粗之間,非有所存而自不亡,非有所理而自不亂,如目視而耳聽,手持而足行也。知
  者謂之有所見則可,謂之有所得則未可。有所存斯不亡,有所理斯不亂,未能無意也。安仁則一,利仁
  則二。安仁者非顏閔以上,去聖人為不遠,不知此味也。諸子雖有卓越之才,謂之見道不惑則可,然未
  免於利之也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品質惡劣的人,忍受不了貧窮,享受不了快樂。仁者安仁,智者利仁。」
(03)子曰:「唯仁者能好人,能惡人。」好、惡,皆去聲。唯之為言獨也。蓋無私心,然後好惡當於理,程
  子所謂「得其公正」是也。游氏曰:「好善而惡惡,天下之同情,然人每失其正者,心有所繫而不能自
  克也。惟仁者無私心,所以能好惡也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只有仁者能正確地愛人,正確地恨人。」
(04)子曰:「苟志於仁矣,無惡也。」惡,如字。苟,誠也。志者,心之所之也。其心誠在於仁,則必無為
  惡之事矣。楊氏曰:「苟志於仁,未必無過舉也,然而為惡則無矣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一旦樹立了崇高的理想,就不會為非作歹。」
(05)
子曰:「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,不以其道得之,不處也;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,不以其道得之,不去也
  。
惡,去聲。不以其道得之,謂不當得而得之。然於富貴則不處,於貧賤則不去,君子之審富貴而安貧
  賤也如此。君子去仁,惡乎成名?惡,平聲。言君子所以為君子,以其仁也。若貪富貴而厭貧賤,則是
  自離其仁,而無君子之實矣,何所成其名乎?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,造次必於是,顛沛必於是。」造,
  七到反。沛,音貝。終食者,一飯之頃。造次,急遽苟且之時。顛沛,傾覆流離之際。蓋君子之不去乎
  仁如此,不但富貴、貧賤、取捨之間而已也。言君子為仁,自富貴、貧賤、取捨之間,以至於終食、造
  次、顛沛之頃,無時無處而不用其力也。然取捨之分明,然後存養之功密;存養之功密,則其取捨之分
  益明矣。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富和貴,人人嚮往,不以正當的方法得到的,不要享受;貧和賤,人人厭惡,不以正當
    方法擺脫的,不要逃避。君子扔掉了仁愛之心,怎麼算君子?君子時刻不會違反仁道,緊急時如此
    ,顛沛時如此。」

(06)子曰:「我未見好仁者,惡不仁者。好仁者,無以尚之;惡不仁者,其為仁矣,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。
  好、惡,皆去聲。夫子自言未見好仁者、惡不仁者。蓋好仁者真知仁之可好,故天下之物無以加之。惡
  不仁者真知不仁之可惡,故其所以為仁者,必能絕去不仁之事,而不使少有及於其身。此皆成德之事,
  故難得而見之也。有能一日用其力於仁矣乎?我未見力不足者。言好仁惡不仁者,雖不可見,然或有人
  果能一旦奮然用力於仁,則我又未見其力有不足者。蓋為仁在己,欲之則是,而志之所至,氣必至焉。
  故仁雖難能,而至之亦易也。蓋有之矣,我未之見也。」蓋,疑辭。有之,謂有用力而力不足者。蓋人
  之氣質不同,故疑亦容或有此昏弱之甚,欲進而不能者,但我偶未之見耳。蓋不敢終以為易,而又歎人
  之莫肯用力於仁也。此章言仁之成德,雖難其人,然學者苟能實用其力,則亦無不可至之理。但用力而
  不至者,今亦未見其人焉,此夫子所以反覆而歎惜之也。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我沒見過喜歡仁道的人,厭惡不仁道的人。喜歡仁道的人,認為仁道至高無上;厭惡不
    仁道的人,目的是避免受不仁道的人的影響。有能夠一天盡心為仁道的人嗎?我沒見過沒能力的,
    可能有,但我沒見過。」

(07)子曰:「人之過也,各於其黨。觀過,斯知仁矣。」黨,類也。程子曰:「人之過也,各於其類。君子
  常失於厚,小人常失於薄;君子過於愛,小人過於忍。」尹氏曰:「於此觀之,則人之仁不仁可知矣。
  」吳氏曰:「後漢吳佑謂:『掾以親故:受污辱之名,所謂觀過知仁』是也。」愚按:此亦但言人雖有
  過,猶可即此而知其厚薄,非謂必俟其有過,而後賢否可知也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人的過錯,各不相同。觀察過錯,就能瞭解人的精神境界。」
(08)子曰:「朝聞道,夕死可矣。」道者,事物當然之理。苟得聞之,則生順死安,無復遺恨矣。朝夕,所
  以甚言其時之近。程子曰「言人不可以不知道,苟得聞道,雖死可也。」又曰:「皆實理也,人知而信
  者為難。死生亦大矣!非誠有所得,豈以夕死為可乎?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早上理解真理,晚上死也值得。」
(09)子曰:「士志於道,而恥惡衣惡食者,未足與議也。」心欲求道,而以口體之奉不若人為恥,其識趣之
  卑陋甚矣,何足與議於道哉?程子曰:「志於道而心役乎外,何足與議也?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立志追求真理,而恥於粗布淡飯的人,不值得交談。」
(10)子曰:「君子之於天下也,無適也,無莫也,義之與比。」適,丁歷反。比,必二反。○適,專主也。
  春秋傳曰「吾誰適從」是也。莫,不肯也。比,從也。謝氏曰:「適,可也。莫,不可也。無可無不可
  ,苟無道以主之,不幾於猖狂自恣乎?此佛老之學,所以自謂心無所住而能應變,而卒得罪於聖人也。
  聖人之學不然,於無可無不可之間,有義存焉。然則君子之心,果有所倚乎?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君子對於天下事,不刻意強求,不無故反對,一切按道義行事。」
(11)子曰:「君子懷德,小人懷土;君子懷刑,小人懷惠。」懷,思念也。懷德,謂存其固有之善。懷土,
  謂溺其所處之安。懷刑,謂畏法。懷惠,謂貪利。君子小人趣向不同,公私之間而已。尹氏曰「樂善惡
  不善,所以為君子;苟安務得,所以為小人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君子心懷仁德,小人心懷家鄉;君子心懷法制,小人心懷實利。」
(12)子曰:「放於利而行,多怨。」放,上聲。孔氏曰:「放,依也。多怨,謂多取怨。」程子曰:「欲利
  於己,必害於人,故多怨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一切按利益行事的人,人人厭惡。」
(13)子曰:「能以禮讓為國乎?何有?不能以禮讓為國,如禮何?」讓者,禮之實也。何有,言不難也。言
  有禮之實以為國,則何難之有,不然,則其禮文雖具,亦且無如之何矣,而況於為國乎?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能以禮讓治國嗎?沒問題!不能以禮讓治國,怎麼實行禮法?」
(14)子曰:「不患無位,患所以立;不患莫己知,求為可知也。」所以立,謂所以立乎其位者。可知,謂可
  以見知之實。程子曰:「君子求其在己者而已矣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不要擔心沒有地位,要注意做人的立場;不要怕沒人瞭解自己,要想法使自己容易得到
    理解。」

(15)子曰:「參乎!吾道一以貫之。」曾子曰:「唯。」參,所金反。唯,上聲。參乎者,呼曾子之名而告
  之。貫,通也。唯者,應之速而無疑者也。聖人之心,渾然一理,而泛應曲當,用各不同。曾子於其用
  處,蓋已隨事精察而力行之,但未知其體之一爾。夫子知其真積力久,將有所得,是以呼而告之。曾子
  果能默契其指,即應之速而無疑也。
子出。門人問曰:「何謂也?」曾子曰:「夫子之道,忠恕而已矣
  。」
盡己之謂忠,推己之謂恕。而已矣者,竭盡而無餘之辭也。夫子之一理渾然而泛應曲當,譬則天地
  之至誠無息,而萬物各得其所也。自此之外,固無餘法,而亦無待於推矣。曾子有見於此而難言之,故
  借學者盡己、推己之目以著明之,欲人之易曉也。蓋至誠無息者,道之體也,萬殊之所以一本也;萬物
  各得其所者,道之用也,一本之所以萬殊也。以此觀之,一以貫之之實可見矣。或曰:「中心為忠,如
  心為恕。」於義亦通。程子曰:「以己及物,仁也;推己及物,恕也,違道不遠是也。忠恕一以貫之:
  忠者天道,恕者人道;忠者無妄,恕者所以行乎忠也;忠者體,恕者用,大本達道也。此與違道不遠異
  者,動以天爾。」又曰:「『維天之命,於穆不已』,忠也;『幹道變化,各正性命』,恕也。」又曰
  :「聖人教人各因其才,吾道一以貫之,惟曾子為能達此,孔子所以告之也。曾子告門人曰:『夫子之
  道,忠恕而已矣』,亦猶夫子之告曾子也。中庸所謂『忠恕違道不遠』,斯乃下學上達之義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曾參啊!我的思想是用一個基本思想貫徹始終的。」曾子說:「是。」孔子走後,其他
    學生問:「什麼意思?」曾子說:「老師的思想,就是忠恕。」

(16)子曰:「君子喻於義,小人喻於利。」喻,猶曉也。義者,天理之所宜。利者,人情之所欲。程子曰:
  「君子之於義,猶小人之於利也。唯其深喻,是以篤好。」楊氏曰:「君子有捨生而取義者,以利言之
  ,則人之所欲無甚於生,所惡無甚於死,孰肯捨生而取義哉?其所喻者義而已,不知利之為利故也,小
  人反是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君子通曉道義,小人通曉私利。」
(17)子曰:「見賢思齊焉,見不賢而內自省也。」省,悉井反。思齊者,冀己亦有是善;內自省者,恐己亦
  有是惡。胡氏曰:「見人之善惡不同,而無不反諸身者,則不徒羨人而甘自棄,不徒責人而忘自責矣。
  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見到賢人,要向他看齊;見到不賢,要反省自己。」
(18)子曰:「事父母幾諫。見志不從,又敬不違,勞而不怨。」此章與內則之言相表裡。幾,微也。微諫,
  所謂「父母有過,下氣怡色,柔聲以諫」也。見志不從,又敬不違,所謂「諫若不入,起敬起孝,悅則
  復諫」也。勞而不怨,所謂「與其得罪於鄉、黨、州、閭,寧熟諫。父母怒不悅,而撻之流血,不敢疾
  怨,起敬起孝」也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父母有錯,要好言相勸,聽不進時,要尊重他們,要任勞任怨。」
(19)子曰:「父母在,不遠遊。遊必有方。」遠遊,則去親遠而為日久,定省曠而音問疏;不惟己之思親不
  置,亦恐親之念我不忘也。遊必有方,如己告雲之東,即不敢更適西,欲親必知己之所在而無憂,召己
  則必至而無失也。范氏曰:「子能以父母之心為心則孝矣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父母在世時,不要走遠,必須遠走時,一定要留下準確的地址。」
(20)子曰:「三年無改於父之道,可謂孝矣。」胡氏曰:「已見首篇,此蓋復出而逸其半也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三年內不改父親的規矩習慣,可算孝了。」
(21)子曰:「父母之年,不可不知也。一則以喜,一則以懼。」知,猶記憶也。常知父母之年,則既喜其壽
  ,又懼其衰,而於愛日之誠,自有不能已者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父母年齡,不能不知道。一因長壽而喜,一因年高而懼。」
(22)子曰:「古者言之不出,恥躬之不逮也。」言古者,以見今之不然。逮,及也。行不及言,可恥之甚。
  古者所以不出其言,為此故也。范氏曰:「君子之於言也,不得已而後出之,非言之難,而行之難也。
  人惟其不行也,是以輕言之。言之如其所行,行之如其所言,則出諸其口必不易矣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古人不輕易說話,是怕自己說到做不到。」
(23)子曰:「以約失之者鮮矣。」鮮,上聲。謝氏曰:「不侈然以自放之謂約。」尹氏曰:「凡事約則鮮失
  ,非止謂儉約也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嚴於律己,就會少犯錯誤。」
(24)子曰:「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。」行,去聲。謝氏曰:「放言易,故欲訥;力行難,故欲敏。」胡氏
  曰:「自吾道一貫至此十章,疑皆曾子門人所記也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君子要言談簡潔,要行動敏捷。」
(25)子曰:「德不孤,必有鄰。」鄰,猶親也。德不孤立,必以類應。故有德者,必有其類從之,如居之有
  鄰也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高尚的人不會孤獨,必有志同道合者相聚。」
(26)子游曰:「事君數,斯辱矣,朋友數,斯疏矣。」數,色角反。程子曰:「數,煩數也。」胡氏曰:「
  事君諫不行,則當去;導友善不納,則當止。至於煩瀆,則言者輕,聽者厭矣,是以求榮而反辱,求親
  而反疏也。」范氏曰:「君臣朋友,皆以義合,故其事同也。」
【譯文】子游說:「在領導面前愛嘮叨,就會自取其辱;在朋友面前愛嘮叨,就會遭到疏遠。」

公冶長篇第五 此篇皆論古今人物賢否得失,蓋格物窮理之一端也。凡二十七章。
(01)子謂公冶長,「可妻也。雖在縲紲之中,非其罪也」。以其子妻之。妻,去聲,下同。縲,力追反。紲
  ,息列反。公冶長,孔子弟子。妻,為之妻也。縲,黑索也。紲,攣也。古者獄中以黑索拘攣罪人。長
  之為人無所考,而夫子稱其可妻,其必有以取之矣。又言其人雖嘗陷於縲紲之中,而非其罪,則固無害
  於可妻也。夫有罪無罪,在我而已,豈以自外至者為榮辱哉?
【譯文】孔子評論公冶長:「可以把姑娘嫁給他。雖然坐過牢,但不是他的錯。」孔子把女兒嫁給了他。
(02)子謂南容,「邦有道,不廢;邦無道,免於刑戮」。以其兄之子妻之。南容,孔子弟子,居南宮。名絛
  ,又名適。字子容,謚敬叔。孟懿子之兄也。不廢,言必見用也。以其謹於言行,故能見用於治朝,免
  禍於亂世也。事又見第十一篇。或曰:「公冶長之賢不及南容,故聖人以其子妻長,而以兄子妻容,蓋
  厚於兄而薄於己也。」程子曰:「此以己之私心窺聖人也。凡人避嫌者,皆內不足也,聖人自至公,何
  避嫌之有?況嫁女必量其才而求配,尤不當有所避也。若孔子之事,則其年之長幼、時之先後皆不可知
  ,惟以為避嫌則大不可。避嫌之事,賢者且不為,況聖人乎?」
【譯文】孔子評論南容:「國家太平時,不會倒楣;國家混亂時,不會坐牢。」孔子把侄女嫁給了他。
(03)子謂子賤,「君子哉若人!魯無君子者,斯焉取斯」?焉,於虔反。子賤,孔子弟子,姓宓,名不齊。
  上斯斯此人,下斯斯此德。子賤蓋能尊賢取友以成其德者。故夫子既歎其賢,而又言若魯無君子,則此
  人何所取以成此德乎?因以見魯之多賢也。蘇氏曰:「稱人之善,必本其父兄師友,厚之至也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評論子賤:「這人是個君子!如果魯國沒有君子,他怎麼會有好品德?」
(04)子貢問曰:「賜也何如?」子曰:「女器也。」曰:「何器也?」曰:「瑚璉也。」女,音汝。瑚,音
  胡。璉,力展反。器者,有用之成材。夏曰瑚,商曰璉,周曰簠簋,皆宗廟盛黍稷之器而飾以玉,器之
  貴重而華美者也。子貢見孔子以君子許子賤,故以己為問,而孔子告之以此。然則子貢雖未至於不器,
  其亦器之貴者歟?
【譯文】
子貢問:「我怎樣?」
    孔子說:「你啊,像器皿一樣,只有一種用途。」
    問:「什麼器皿?」
    答:「璉瑚。」
(註:瑚璉者,宗廟之貴器也。用現在的話說,就是國家的棟樑之材。)
(05)或曰:「雍也仁而不佞。」雍,孔子弟子,姓冉,字仲弓。佞,口才也。仲弓為人重厚簡默,而時人以
  佞為賢,故美其優於德,而病其短於才也。
子曰:「焉用佞?御人以口給,屢憎於人。不知其仁,焉用
  佞?」
焉,於虔反。御,當也,猶應答也。給,辨也。憎,惡也。言何用佞乎?佞人所以應答人者,但
  以口取辨而無情實,徒多為人所憎惡爾。我雖未知仲弓之仁,然其不佞乃所以為賢,不足以為病也。再
  言焉用佞,所以深曉之。或疑仲弓之賢而夫子不許其仁,何也?曰:仁道至大,非全體而不息者,不足
  以當之。如顏子亞聖,猶不能無違於三月之後;況仲弓雖賢,未及顏子,聖人固不得而輕許之也。」
【譯文】
有人說:「仲弓有仁德但沒口才。」孔子說:「要口才幹什麼?善於辯駁的人讓人討厭。我不知道
    他是否稱得上有仁德,要口才幹什麼?」

(06)子使漆雕開仕。對曰:「吾斯之未能信。」子說。說,音悅。漆雕開,孔子弟子,字子若。斯,指此理
  而言。信,謂真知其如此,而無毫髮之疑也。開自言未能如此,未可以治人,故夫子說其篤志。程子曰
  :「漆雕開已見大意,故夫子說之。」又曰:「古人見道分明,故其言如此。」謝氏曰:「開之學無可
  考。然聖人使之仕,必其材可以仕矣。至於心術之微,則一毫不自得,不害其為未信。此聖人所不能知
  ,而開自知之。其材可以仕,而其器不安於小成,他日所就,其可量乎?夫子所以說之也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要漆雕開當官。漆雕開說:「我還沒自信。」孔子聽後很高興。
(07)子曰:「道不行,乘桴浮於海。從我者其由與?」子路聞之喜。子曰:「由也好勇過我,無所取材。」
  桴,音孚。從、好,並去聲。與,平聲。材,與裁同,古字借用。桴,筏也。程子曰:「浮海之歎,傷
  天下之無賢君也。子路勇於義,故謂其能從己,皆假設之言耳。子路以為實然,而喜夫子之與己,故夫
  子美其勇,而譏其不能裁度事理,以適於義也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理想無法實現了,我準備乘筏漂到海上。會跟我走的,只有子路吧?」子路聽說後很高
    興。孔子說:「子路啊,他比我勇敢,但缺乏才能。」

(08)孟武伯問:「子路仁乎?」子曰:「不知也。」子路之於仁,蓋日月至焉者。或在或亡,不能必其有無
  ,故以不知告之。又問。子曰:「由也,千乘之國,可使治其賦也,不知其仁也。」乘,去聲。賦,兵
  也。古者以田賦出兵,故謂兵為賦,春秋傳所謂「悉索敝賦」是也。言子路之才,可見者如此,仁則不
  能知也。「求也何如?」子曰:「求也,千室之邑,百乘之家,可使為之宰也,不知其仁也。」千室,
  大邑。百乘,卿大夫之家。宰,邑長家臣之通號。
「赤也何如?」子曰:「赤也,束帶立於朝,可使與
  賓客言也,不知其仁也。」
朝,音潮。赤,孔子弟子,姓公西,字子華。
【譯文】
孟武伯問:「子路的品行到達了仁的境界嗎?」孔子說:「不知道。」又問。孔子說:「子路可以
    做大將,不知他仁否。」「冉求怎樣?」孔子說:「冉求可以當市長,不知他仁否。」「公西赤怎
    樣?」孔子說:「公西赤可以當外長,不知他是仁否。」

(09)子謂子貢曰:「女與回也孰愈?」女,音汝,下同。愈,勝也。
對曰:「賜也何敢望回。回也聞一以知
  十,賜也聞一以知二。」
一,數之始。十,數之終。二者,一之對也。顏子明睿所照,即始而見終;子
  貢推測而知,因此而識彼。「無所不悅,告往知來」,是其驗矣。子曰:「弗如也!吾與女弗如也。」
  與,許也。胡氏曰:「子貢方人,夫子既語以不暇,又問其與回孰愈,以觀其自知之如何。聞一知十,
  上知之資,生知之亞也。聞一知二,中人以上之資,學而知之之才也。子貢平日以己方回,見其不可企
  及,故喻之如此。夫子以其自知之明,而又不難於自屈,故既然之,又重許之。此其所以終聞性與天道
  ,不特聞一知二而已也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對子貢說:「你和顏回比,誰強些?」子貢說:「我怎能和他比!他能聞一知十,我只能聞一
    知二。」孔子說:「你是不如他,我同意你的看法。」

(10)宰予晝寢。子曰:「朽木不可雕也,糞土之牆不可杇也,於予與何誅。」朽,許久反。杇,音污。與,
  平聲,下同。晝寢,謂當晝而寐。朽,腐也。雕,刻畫也。杇,鏝也。言其志氣昏惰,教無所施也。與
  ,語辭。誅,責也。言不足責,乃所以深責之。
子曰:「始吾於人也,聽其言而信其行;今吾於人也,
  聽其言而觀其行。於予與改是。」
行,去聲。宰予能言而行不逮,故孔子自言於予之事而改此失,亦以
  重警之也。胡氏曰:「『子曰』疑衍文,不然,則非一日之言也。」范氏曰:「君子之於學,惟日孜孜
  ,斃而後已,惟恐其不及也。宰予晝寢,自棄孰甚焉,故夫子責之。」胡氏曰:「宰予不能以志帥氣,
  居然而倦。是宴安之氣勝,儆戒之志惰也。古之聖賢未嘗不以懈惰荒寧為懼,勤勵不息自強,此孔子所
  以深責宰予也。聽言觀行,聖人不待是而後能,亦非緣此而盡疑學者。特因此立教,以警群弟子,使謹
  於言而敏於行耳。」
【譯文】
宰予白天睡覺。孔子說:「他像朽木一樣無法雕琢,像糞牆一樣無法粉刷,我能拿他怎樣?」孔子
    又說:「以前我看人,他說什麼,我信什麼;現在我看人,聽他說,再看他做。因為宰予,我改了
    過來。」

(11)子曰:「吾未見剛者。」或對曰:「申棖。」子曰:「棖也欲,焉得剛?」焉,於虔反。剛,堅強不屈
  之意,最人所難能者,故夫子歎其未見。申棖,弟子姓名。欲,多嗜欲也。多嗜欲,則不得為剛矣。程
  子曰:「人有欲則無剛,剛則不屈於欲。」謝氏曰:「剛與欲正相反。能勝物之謂剛,故常伸於萬物之
  上;為物揜之謂欲,故常屈於萬物之下。自古有志者少,無志者多,宜夫子之未見也。棖之欲不可知,
  其為人得非悻悻自好者乎?故或者疑以為剛,然不知此其所以為欲爾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我沒見過堅強的人。」有人說:「申棖(ㄔㄥ)堅強。」孔子說:「申棖欲望太多,怎麼
    能堅強?」

(12)子貢曰:「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,吾亦欲無加諸人。」子曰:「賜也,非爾所及也。」子貢言我所不欲
  人加於我之事,我亦不欲以此加之於人。此仁者之事,不待勉強,故夫子以為非子貢所及。程子曰:「
  我不欲人之加諸我,吾亦欲無加諸人,仁也;施諸己而不願,亦勿施於人,恕也。恕則子貢或能勉之,
  仁則非所及矣。」愚謂無者自然而然,勿者禁止之謂,此所以為仁恕之別。
【譯文】
子貢說:「我不願被迫做自己不願做的事情,我也不願強迫別人去做。」孔子說:「子貢啊,這不
    是你能做到的。」

(13)子貢曰:「夫子之文章,可得而聞也;夫子之言性與天道,不可得而聞也。」文章,德之見乎外者,威
  儀文辭皆是也。性者,人所受之天理;天道者,天理自然之本體,其實一理也。言夫子之文章,日見乎
  外,固學者所共聞;至於性與天道,則夫子罕言之,而學者有不得聞者。蓋聖門教不躐等,子貢至是始
  得聞之,而歎其美也。程子曰:「此子貢聞夫子之至論而歎美之言也。」
【譯文】子貢說:「老師的文章,可以聽得到;老師有關本性和天道的理論,不是光靠聽就能理解的。」
(14)子路有聞,未之能行,唯恐有聞。前所聞者既未及行,故恐復有所聞而行之不給也。范氏曰:「子路聞
  善,勇於必行,門人自以為弗及也,故著之。若子路,可謂能用其勇矣。」
【譯文】子路聽到一件該做的事,沒有做完時,就怕又會聽到另一件。
(15)子貢問曰:「孔文子何以謂之文也?」子曰:「敏而好學,不恥下問,是以謂之文也。」好,去聲。孔
  文子,衛大夫,名圉。凡人性敏者多不好學,位高者多恥下問。故謚法有以「勤學好問」為文者,蓋亦
  人所難也。孔圉得謚為文,以此而已。蘇氏曰:「孔文子使太叔疾出其妻而妻之。疾通於初妻之娣,文
  子怒,將攻之。訪於仲尼,仲尼不對,命駕而行。疾奔宋,文子使疾弟遺室孔姞。其為人如此而謚曰文
  ,此子貢之所以疑而問也。孔子不沒其善,言能如此,亦足以為文矣,非經天緯地之文也。」
【譯文】
子貢問:「孔文子憑什麼獲得『文』的稱號?」孔子說:「靈敏又好學,向比自己學問差的人請教
    時,不覺得沒面子,所以稱為『文』。」

(16)子謂子產,「有君子之道四焉:其行己也恭,其事上也敬,其養民也惠,其使民也義。」子產,鄭大夫
  公孫僑。恭,謙遜也。敬,謹恪也。惠,愛利也。使民義,如都鄙有章、上下有服、田有封洫、廬井有
  伍之類。吳氏曰:「數其事而責之者,其所善者多也,臧文仲不仁者三、不知者三是也。數其事而稱之
  者,猶有所未至也,子產有君子之道四焉是也。今或以一言蓋一人、一事蓋一時,皆非也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評論子產:「具有君子的四種品德:行為謙遜,尊敬上級,關心群眾疾苦,用人符合道義。」
(17)子曰:「晏平仲善與人交,久而敬之。」晏平仲,齊大夫,名嬰。程子曰:「人交久則敬衰,久而能敬
  ,所以為善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晏平仲善於交朋友,交往越久,越受人尊敬。
(18)子曰:「臧文仲居蔡,山節藻梲,何如其知也?」梲,章悅反。知,去聲。臧文仲,魯大夫臧孫氏,名
  辰。居,猶藏也。蔡,大龜也。節,柱頭斗栱也。藻,水草名。梲,樑上短柱也。蓋為藏龜之室,而刻
  山於節、畫藻於梲也。當時以文仲為知,孔子言其不務民義,而諂瀆鬼神如此,安得為知?春秋傳所謂
  作虛器,即此事也。張子曰:「山節藻梲為藏龜之室,祀爰居之義,同歸於不知宜矣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臧文仲建造自己的宗廟,房頂呈拱形,柱子上畫著水草圖案,廟內藏著大龜,像天子的
    宗廟一樣,這怎麼算明智?」

(19)
子張問曰:「令尹子文三仕為令尹,無喜色;三已之,無慍色。舊令尹之政,必以告新令尹。何如?」
  子曰:「忠矣。」曰:「仁矣乎?」曰:「未知,焉得仁?」
知,如字。焉,於虔反。令尹,官名,楚
  上卿執政者也。子文,姓鬥,名谷於菟。其為人也,喜怒不形,物我無閒,知有其國而不知有其身,其
  忠盛矣,故子張疑其仁。然其所以三仕三已而告新令尹者,未知其皆出於天理而無人慾之私也,是以夫
  子但許其忠,而未許其仁也。
「崔子弒齊君,陳文子有馬十乘,棄而違之。至於他邦,則曰:『猶吾大
  夫崔子也。』違之。之一邦,則又曰:『猶吾大夫崔子也。』違之。何如?」子曰:「清矣。」曰:「
  仁矣乎?」曰:「未知。焉得仁?」
乘,去聲。崔子,齊大夫,名杼。齊君,莊公,名光。陳文子,亦
  齊大夫,名須無。十乘,四十匹也。違,去也。文子潔身去亂,可謂清矣,然未知其心果見義理之當然
  ,而能脫然無所累乎?抑不得已於利害之私,而猶未免於怨悔也。故夫子特許其清,而不許其仁。愚聞
  之師曰:「當理而無私心,則仁矣。今以是而觀二子之事,雖其制行之高若不可及,然皆未有以見其必
  當於理,而真無私心也。子張未識仁體,而悅於苟難,遂以小者信其大者,夫子之不許也宜哉。」讀者
  於此,更以上章「不知其仁」、後篇「仁則吾不知」之語並與三仁夷齊之事觀之,則彼此交盡,而仁之
  為義可識矣。今以他書考之,子文之相楚,所謀者無非僭王猾夏之事。文子之仕齊,既失正君討賊之義
  ,又不數歲而復反於齊焉,則其不仁亦可見矣。
【譯文】
子張問:「子文三次做宰相時,沒感到高興;三次被罷免時,沒感到委屈。卸任前,總是認真地辦
    理交接事宜,怎樣?」孔子說:「算忠心了。」問:「算仁嗎?」答:「不知道,哪來仁?」又問
    :「崔子殺了齊莊公,陳文子拋棄家產跑了。到了另一國,他說:『這裏的大夫同崔子一樣。』又
    跑了。再到一國,再說:『他們同崔子一樣。』再跑了。怎樣?」孔子說:「算清白了。」問:「
    算仁嗎?」答:「不知道,哪來仁?」

(20)季文子三思而後行。子聞之,曰:「再,斯可矣。」三,去聲。季文子,魯大夫,名行父。每事必三思
  而後行,若使晉而求遭喪之禮以行,亦其一事也。斯,語辭。程子曰:「為惡之人,未嘗知有思,有思
  則為善矣。然至於再則已審,三則私意起而反惑矣,故夫子譏之。」愚按:季文子慮事如此,可謂詳審
  ,而宜無過舉矣。而宣公篡立,文子乃不能討,反為之使齊而納賂焉,豈非程子所謂私意起而反惑之驗
  歟?是以君子務窮理而貴果斷,不徒多思之為尚。
【譯文】季文子遇事總要思考三次,然後才行動。孔子聽說後,說:「思考兩次就可以了。」
(21)子曰:「甯武子邦有道則知,邦無道則愚。其知可及也,其愚不可及也。」知,去聲。○甯武子,衛大
  夫,名俞。按春秋傳,武子仕衛,當文公、成公之時。文公有道,而武子無事可見,此其知之可及也。
  成公無道,至於失國,而武子周旋其閒,盡心竭力,不避艱險。凡其所處,皆智巧之士所深避而不肯為
  者,而能卒保其身以濟其君,此其愚之不可及也。程子曰:「邦無道能沈晦以免患,故曰不可及也。亦
  有不當愚者,比干是也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甯武子這人,國家太平時,就聰明,國家混亂時,就愚笨。他的聰明可以學得來,他的
    愚笨別人學不來。」

(22)子在陳曰:「歸與!歸與!吾黨之小子狂簡,斐然成章,不知所以裁之。」與,平聲。斐,音匪。此孔
  子周流四方,道不行而思歸之歎也。吾黨小子,指門人之在魯者。狂簡,志大而略於事也。斐,文貌。
  成章,言其文理成就,有可觀者。裁,割正也。夫子初心,欲行其道於天下,至是而知其終不用也。於
  是始欲成就後學,以傳道於來世。又不得中行之士而思其次,以為狂士志意高遠,猶或可與進於道也。
  但恐其過中失正,而或陷於異端耳,故欲歸而裁之也。
【譯文】孔子在陳國,說:「回去吧!回去吧!家鄉的學生們志大才疏,文采揚揚,不知該怎樣指導了。」
(23)子曰:「伯夷、叔齊不念舊惡,怨是用希。」伯夷、叔齊,孤竹君之二子。孟子稱其「不立於惡人之朝
  ,不與惡人言。與鄉人立,其冠不正,望望然去之,若將浼焉。」其介如此,宜若無所容矣,然其所惡
  之人,能改即止,故人亦不甚怨之也。○程子曰:「不念舊惡,此清者之量。」又曰:「二子之心,非
  夫子孰能知之?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伯夷、叔齊不記仇,怨恨他們的人也就很少。」
(24)子曰:「孰謂微生高直?或乞醯焉,乞諸其鄰而與之。」醯,呼西反。微生姓,高名,魯人,素有直名
  者。醯,醋也。人來乞時,其家無有,故乞諸鄰家以與之。夫子言此,譏其曲意殉物,掠美市恩,不得
  為直也。程子曰:「微生高所枉雖小,害直為大。」范氏曰「是曰是、非曰非、有謂有、無謂無,曰直
  。聖人觀人於其一介之取予,而千駟萬鐘從可知焉。故以微事斷之,所以教人不可不謹也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誰說微生直爽?有人向他要醋,他家沒有時,卻到鄰居家要來給人。」
(25)子曰:「巧言、令色、足恭,左丘明恥之,丘亦恥之。匿怨而友其人,左丘明恥之,丘亦恥之。」足,
  將樹反。足,過也。程子曰:「左丘明,古之聞人也。」謝氏曰:「二者之可恥,有甚於穿窬也。左丘
  明恥之,其所養可知矣。夫子自言『丘亦恥之』,蓋竊比老、彭之意。又以深戒學者,使察乎此而立心
  以直也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甜言蜜語、滿臉堆笑、點頭哈腰,左丘明認為可恥,我也認為可恥;心懷怨恨跟人交朋
    友,左丘明認為可恥,我也認為可恥。」

(26)顏淵、季路侍。子曰:「盍各言爾志?」盍,音合。盍,何不也。
子路曰:「願車馬、衣輕裘,與朋友
  共。敝之而無憾。
」衣,去聲。衣,服之也。裘,皮服。敝,壞也。憾,恨也。
顏淵曰:「願無伐善,
  無施勞。
」伐,誇也。善,謂有能。施,亦張大之意。勞,謂有功,易曰「勞而不伐」是也。或曰:「
  勞,勞事也。勞事非己所欲,故亦不欲施之於人。」亦通。
子路曰:「願聞子之志。」子曰:「老者安
  之,朋友信之,少者懷之。」
老者養之以安,朋友與之以信,少者懷之以恩。一說:安之,安我也;信
  之,信我也;懷之,懷我也。亦通。程子曰:「夫子安仁,顏淵不違仁,子路求仁。」又曰:「子路、
  顏淵、孔子之志,皆與物共者也,但有小大之差爾。」又曰「子路勇於義者,觀其志,豈可以勢利拘之
  哉?亞於浴沂者也。顏子不自私己,故無伐善;知同於人,故無施勞。其志可謂大矣,然未免出於有意
  也。至於夫子,則如天地之化工,付與萬物而己不勞焉,此聖人之所為也。今夫羈靮以御馬而不以制牛
  ,人皆知羈靮之作在乎人,而不知羈靮之生由於馬,聖人之化,亦猶是也。先觀二子之言,後觀聖人之
  言,分明天地氣象。凡看論語,非但欲理會文字,須要識得聖賢氣象。」
【譯文】
顏淵、季路侍奉時。孔子說:「為什麼不說說各人的願望呢?」子路說:「願將車馬和裘衣和朋友
    共用,壞了也不遺憾。」顏淵說:「但願能做到不誇耀優點、不宣揚功勞。」子路說:「您的願望
    呢?」孔子說:「但願老人能享受安樂,少兒能得到關懷,朋友能夠信任我。」

(27)子曰:「已矣乎!吾未見能見其過而內自訟者也。」已矣乎者,恐其終不得見而歎之也。內自訟者。口
  不言而心自咎也。人有過而能自知者鮮矣,知過而能內自訟者為尤鮮。能內自訟,則其悔悟深切而能改
  必矣。夫子自恐終不得見而歎之,其警學者深矣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這個社會完了!我沒見過明知有錯而能自我批評的人。」
(28)子曰:「十室之邑,必有忠信如丘者焉,不如丘之好學也。」焉,如字,屬上句。好,去聲。十室,小
  邑也。忠信如聖人,生質之美者也。夫子生知而未嘗不好學,故言此以勉人。言美質易得,至道難聞,
  學之至則可以為聖人,不學則不免為鄉人而已。可不勉哉?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每十家必定有和我一樣講忠信的人,只是不如我好學而已。」

雍也篇第六 凡二十八章。篇內第十四章以前,大意與前篇同。
(01)子曰:「雍也可使南面。」南面者,人君聽治之位。言仲弓寬洪簡重,有人君之度也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仲弓可以當君主。」
(02)問子桑伯子,子曰:「可也簡。」子桑伯子,魯人,胡氏以為疑即莊周所稱子桑戶者是也。仲弓以夫子
  許己南面,故問伯子如何。可者,僅可而有所未盡之辭。簡者,不煩之謂。
仲弓曰:「居敬而行簡,以
  臨其民,不亦可乎?居簡而行簡,無乃大簡乎?」
大,音泰。言自處以敬,則中有主而自治嚴,如是而
  行簡以臨民,則事不煩而民不擾,所以為可。若先自處以簡,則中無主而自治疏矣,而所行又簡,豈不
  失之太簡,而無法度之可守乎?家語記伯子不衣冠而處,夫子譏其欲同人道於牛馬。然則伯子蓋太簡者
  ,而仲弓疑夫子之過許與?子曰:「雍之言然。」仲弓蓋未喻夫子可字之意,而其所言之理,有默契焉
  者,故夫子然之。程子曰「子桑伯子之簡,雖可取而未盡善,故夫子雲可也。仲弓因言內主於敬而簡,
  則為要直;內存乎簡而簡,則為疏略,可謂得其旨矣。」又曰:「居敬則心中無物,故所行自簡;居簡
  則先有心於簡,而多一簡字矣,故曰太簡。」
【譯文】
仲弓問子,桑伯子這人怎樣?孔子說:「還行,辦事簡明。」仲弓說:「計畫嚴密而又行動簡明,
    以此來管理百姓,不也可以嗎?計畫粗糙而又行動草率,不也太隨便了嗎?」孔子說:「你說得對
    。」

(03)
哀公問:「弟子孰為好學?」孔子對曰:「有顏回者好學,不遷怒,不貳過。不幸短命死矣!今也則亡
  ,未聞好學者也。」
好,去聲。亡,與無同。遷,移也。貳,復也。怒於甲者,不移於乙;過於前者,
  不復於後。顏子克己之功至於如此,可謂真好學矣。短命者,顏子三十二而卒也。既雲今也則亡,又言
  未聞好學者,蓋深惜之,又以見真好學者之難得也。程子曰:「顏子之怒,在物不在己,故不遷。有不
  善未嘗不知,知之未嘗復行,不貳過也。」又曰:「喜怒在事,則理之當喜怒者也,不在血氣則不遷。
  若舜之誅四兇也,可怒在彼,己何與焉。如鑒之照物,妍媸在彼,隨物應之而已,何遷之有?」又曰:
  「如顏子地位,豈有不善?所謂不善,只是微有差失。纔差失便能知之,纔知之便更不萌作。」張子曰
  :「慊於己者,不使萌於再。」或曰:「詩書六藝,七十子非不習而通也,而夫子獨稱顏子為好學。顏
  子之所好,果何學歟?」程子曰:「學以至乎聖人之道也。」「學之道奈何?」曰:「天地儲精,得五
  行之秀者為人。其本也真而靜。其未發也五性具焉,曰仁、義、禮、智、信。形既生矣,外物觸其形而
  動於中矣。其中動而七情出焉,曰喜、怒、哀、懼、愛、惡、欲。情既熾而益蕩,其性鑿矣。故學者約
  其情使合於中,正其心,養其性而已。然必先明諸心,知所往,然後力行以求至焉。若顏子之非禮勿視
  、聽、言、動,不遷怒貳過者,則其好之篤而學之得其道也。然其未至於聖人者,守之也,非化之也。
  假之以年,則不日而化矣。今人乃謂聖本生知,非學可至,而所以為學者,不過記誦文辭之間,其亦異
  乎顏子之學矣。」
【譯文】
哀公問:「您的學生中誰好學?」孔子答:「有個叫顏回的好學,不對人發怒,不重複犯錯。不幸
    短命死了,現在卻沒有,沒聽說過誰好學。」

(04)子華使於齊,冉子為其母請粟。子曰:「與之釜。」請益。曰:「與之庾。」冉子與之粟五秉。使、為
  ,並去聲。子華,公西赤也。使,為孔子使也。釜,六斗四升。庾,十六鬥。秉,十六斛。
子曰:「赤
  之適齊也,乘肥馬,衣輕裘。吾聞之也,君子周急不繼富。」
衣,去聲。乘肥馬、衣輕裘,言其富也。
  急,窮迫也。周者,補不足。繼者,續有餘。
【譯文】
子華出國當大使,冉子請孔子拿點米給子華的母親。孔子說:「給一百斤。」冉子說:「給多點吧
    。」「加四十斤。」冉子給了兩千斤。孔子說:「子華在齊國,坐豪華車,穿名牌衣,我已聽說了
    。君子君子只救濟窮人,不添加財富給富人。」

(05)原思為之宰,與之粟九百,辭。原思,孔子弟子,名憲。孔子為魯司寇時,以思為宰。粟,宰之祿也。
  九百不言其量,不可考。子曰:「毋!以與爾鄰里鄉黨乎!」毋,禁止辭。五家為鄰,二十五家為裡,
  萬二千五百家為鄉,五百家為黨。言常祿不當辭,有餘自可推之以周貧乏,蓋鄰、裡、鄉、黨有相周之
  義。程子曰:「夫子之使子華,子華之為夫子使,義也。而冉子乃為之請,聖人寬容,不欲直拒人。故
  與之少,所以示不當與也。請益而與之亦少,所以示不當益也。求未達而自與之多,則己過矣,故夫子
  非之。蓋赤苟至乏,則夫子必自周之,不待請矣。原思為宰,則有常祿。思辭其多,故又教以分諸鄰里
  之貧者,蓋亦莫非義也。」張子曰:「於斯二者,可見聖人之用財矣。」
【譯文】
原思在孔子家做總管,孔子給他一萬斤糧食,他不要,孔子說:「不要推辭了,給你老家的鄉親們
    吧!」

(06)子謂仲弓曰:「犛牛之子騂且角,雖欲勿用,山川其捨諸?」犁,利之反。騂,息營反。捨,上聲。犁
  ,雜文。騂,赤色。周人尚赤,牲用騂。角,角周正,中犧牲也。用,用以祭也。山川,山川之神也。
  言人雖不用,神必不捨也。仲弓父賤而行惡,故夫子以此譬之。言父之惡,不能廢其子之善,如仲弓之
  賢,自當見用於世也。然此論仲弓云爾,非與仲弓言也。范氏曰:「以瞽瞍為父而有舜,以鯀為父而有
  禹。古之聖賢,不繫於世類,尚矣。子能改父之過,變惡以為美,則可謂孝矣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講到仲弓時,說:他雖然出身貧寒,但他卻像小牛犢一樣,長出了紅紅的毛、尖尖的角,適宜
    於祭祀山神,即使沒人想用,山神也不會答應。

(07)子曰:「回也,其心三月不違仁,其餘則日月至焉而已矣。」三月,言其久。仁者,心之德。心不違仁
  者,無私慾而有其德也。日月至焉者,或日一至焉,或月一至焉,能造其域而不能久也。程子曰:「三
  月,天道小變之節,言其久也,過此則聖人矣。不違仁,只是無纖毫私慾。少有私慾,便是不仁。」尹
  氏曰:「此顏子於聖人,未達一閒者也,若聖人則渾然無閒斷矣。」張子曰:「始學之要,當知『三月
  不違』與『日月至焉』內外賓主之辨。使心意勉勉循循而不能已,過此幾非在我者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顏回能做到三個月心中不違反仁道;其他人,只能十天半個月而已。」

(08)季康子問:「仲由可使從政也與?」子曰:「由也果,於從政乎何有?」曰:「賜也,可使從政也與?
  」曰:「賜也達,於從政乎何有?」曰:「求也,可使從政也與?」曰:「求也藝,於從政乎何有?」

  與,平聲。從政,謂為大夫。果,有決斷。達,通事理。藝,多才能。程子曰:「季康子問三子之才可
  以從政乎?夫子答以各有所長。非惟三子,人各有所長。能取其長,皆可用也。」
【譯文】
季康子問:「可以讓仲由當官嗎?」孔子說:「仲由果斷,當好官沒問題!」問:「可以讓子貢當
    官嗎?」答:「子貢精明,當好官沒問題!」問:「可以讓冉求當官嗎?」說:「冉求多才多藝,
    當好官沒問題!」

(09)季氏使閔子騫為費宰。閔子騫曰:「善為我辭焉。如有復我者,則吾必在汶上矣。」費,音秘。為,去
  聲。汶,音問。閔子騫,孔子弟子,名損。費,季氏邑。汶,水名,在齊南魯北竟上。閔子不欲臣季氏
  ,令使者善為己辭。言若再來召我,則當去之齊。程子曰:「仲尼之門,能不仕大夫之家者,閔子、曾
  子數人而已。」謝氏曰:「學者能少知內外之分,皆可以樂道而忘人之勢。況閔子得聖人為之依歸,彼
  其視季氏不義之富貴,不啻犬彘。又從而臣之,豈其心哉?在聖人則有不然者,蓋居亂邦、見惡人,在
  聖人則可;自聖人以下,剛則必取禍,柔則必取辱。閔子豈不能早見而豫待之乎?如由也不得其死,求
  也為季氏附益,夫豈其本心哉?蓋既無先見之知,又無克亂之才故也。然則閔子其賢乎?」
【譯文】季氏請閔子騫當費市市長。閔子騫說:請替我婉言謝絕了吧!如果再有人請我,我就逃到外國去。
(10)伯牛有疾,子問之,自牖執其手,曰:「亡之,命矣夫!斯人也而有斯疾也!斯人也而有斯疾也!」
  ,音扶。伯牛,孔子弟子,姓冉,名耕。有疾,先儒以為癩也。牖,南牖也。禮:病者居北牖下。君視
  之,則遷於南牖下,使君得以南面視己。時伯牛家以此禮尊孔子,孔子不敢當,故不入其室,而自牖執
  其手,蓋與之永訣也。命,謂天命。言此人不應有此疾,而今乃有之,是乃天之所命也。然則非其不能
  謹疾而有以致之,亦可見矣。侯氏曰:「伯牛以德行稱,亞於顏、閔。故其將死也,孔子尤痛惜之。」
【譯文】
伯牛生病。孔子去探問,從窗口握著他的手,說:「快要死了,命該如此嗎?這樣的人竟然會得這
    樣的病!這樣的人竟然會得這樣的病!」

(11)子曰:「賢哉,回也!一簞食,一瓢飲,在陋巷。人不堪其憂,回也不改其樂。賢哉,回也!」食,音
  嗣。樂,音洛。簞,竹器。食,飯也。瓢,瓠也。顏子之貧如此,而處之泰然,不以害其樂,故夫子再
  言「賢哉回也」以深歎美之。程子曰:「顏子之樂,非樂簞瓢陋巷也,不以貧窶累其心而改其所樂也,
  故夫子稱其賢。」又曰:「簞瓢陋巷非可樂,蓋自有其樂爾。其字當玩味,自有深意。」又曰「昔受學
  於周茂叔,每令尋仲尼顏子樂處,所樂何事?」愚按:程子之言,引而不發,蓋欲學者深思而自得之。
  今亦不敢妄為之說。學者但當從事於博文約禮之誨,以至於欲罷不能而竭其才,則庶乎有以得之矣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顏回真賢德!一籃飯,一瓢水,在陋巷,人人都愁悶,他卻樂在其中。顏回真賢德!」
(12)冉求曰:「非不說子之道,力不足也。」子曰:「力不足者,中道而廢。今女畫。」說,音悅。女,音
  汝。力不足者,欲進而不能。畫者,能進而不欲。謂之畫者,如畫地以自限也。胡氏曰:「夫子稱顏回
  不改其樂,冉求聞之,故有是言。然使求說夫子之道,誠如口之說芻豢,則必將盡力以求之,何患力之
  不足哉?畫而不進,則日退而已矣,此冉求之所以局於藝也。」
【譯文】
冉求說:「我不是不喜歡您的學說,而是能力不足。」孔子說:「如果是能力不足的話,會半道而
    廢,現在你還沒開始,就不想前進了。」

(13)子謂子夏曰:「女為君子儒,無為小人儒。」儒,學者之稱。程子曰:「君子儒為己,小人儒為人。」
  ○謝氏曰:「君子小人之分,義與利之閒而已。然所謂利者,豈必殖貨財之謂?以私滅公,適己自便,
  凡可以害天理者皆利也。子夏文學雖有餘,然意其遠者大者或昧焉,故夫子語之以此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對子夏說:「你要做君子式的學者,不要做小人式的學者。」
(14)
子游為武城宰。子曰:「女得人焉爾乎?」曰:「有澹臺滅明者,行不由徑。非公事,未嘗至於偃之室
  也。」
女,音汝。澹,徒甘反。武城,魯下邑。澹臺姓,滅明名,字子羽。徑,路之小而捷者。公事,
  如飲射讀法之類。不由徑,則動必以正,而無見小欲速之意可知。非公事不見邑宰,則其有以自守,而
  無枉己殉人之私可見矣。楊氏曰:「為政以人才為先,故孔子以得人為問。如滅明者,觀其二事之小,
  而其正大之情可見矣。後世有不由徑者,人必以為迂;不至其室,人必以為簡。非孔氏之徒,其孰能知
  而取之?」愚謂持身以滅明為法,則無苟賤之羞;取人以子游為法,則無邪媚之惑。
【譯文
】子游為武城市長。孔子說:「你在那得到了人才嗎?有個叫澹台滅明的人,一貫走正道,沒有公事
    ,從不到我家裏來。」
(15)子曰:「孟之反不伐,奔而殿。將入門,策其馬,曰:『非敢後也,馬不進也。』」殿,去聲。孟之反
  ,魯大夫,名側。胡氏曰「反即莊周所稱孟子反者是也。」伐,誇功也。奔,敗走也。軍後曰殿。策,
  鞭也。戰敗而還,以後為功。反奔而殿,故以此言自揜其功也。事在哀公十一年。謝氏曰:「人能操無
  慾上人之心,則人慾日消、天理日明,而凡可以矜己誇人者,皆無足道矣。然不知學者欲上人之心無時
  而忘也,若孟之反,可以為法矣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孟之反不自誇,打仗撤退時,主動在後面掩護,剛進城門,他策馬快速通過歡迎隊伍,
    說:『不是我有膽走在最後,是馬跑不快』。」

(16)子曰:「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美,難乎免於今之世矣!」鮀,徒河反。祝,宗廟之官。鮀,衛大夫
  ,字子魚,有口才。朝,宋公子,有美色。言衰世好諛悅色,非此難免,蓋傷之也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沒有祝鮀的口才、卻有宋朝的美貌,一生難免災禍。」
(17)子曰:「誰能出不由戶?何莫由斯道也?」言人不能出不由戶,何故乃不由此道邪?怪而歎之之辭。○
  洪氏曰:「人知出必由戶,而不知行必由道。非道遠人,人自遠爾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誰能出門不走門,為什麼沒人走我這條路呢?」
(18)子曰:「質勝文則野,文勝質則史。文質彬彬,然後君子。」野,野人,言鄙略也。史,掌文書,多聞
  習事,而誠或不足也。彬彬,猶班班,物相雜而適均之貌。言學者當損有餘,補不足,至於成德,則不
  期然而然矣。楊氏曰:「文質不可以相勝。然質之勝文,猶之甘可以受和,白可以受采也。文勝而至於
  滅質,則其本亡矣。雖有文,將安施乎?然則與其史也,寧野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一個人如果他的品質勝過文采就會粗野,文采勝過品質就會浮華。只有文采和品質配合
    恰當,才是君子。」

(19)子曰:「人之生也直,罔之生也幸而免。」程子曰:「生理本直。罔,不直也,而亦生者,幸而免爾。
  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人正直,才能生活幸福;不正直的人有時也能生活平安,那只是僥倖逃過了災難而已。
    」
(20)子曰:「知之者不如好之者,好之者不如樂之者。」好,去聲。樂,音洛。尹氏曰:「知之者,知有此
  道也。好之者,好而未得也。樂之者,有所得而樂之也。」張敬夫曰:「譬之五穀,知者知其可食者也
  ,好者食而嗜之者也,樂者嗜之而飽者也。知而不能好,則是知之未至也;好之而未及於樂,則是好之
  未至也。此古之學者,所以自強而不息者歟?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知道學習不如喜歡學習,喜歡學習不如以學習為快樂。」
(21)子曰:「中人以上,可以語上也;中人以下,不可以語上也。」以上之上,上聲。語,去聲。語,告也
  。言教人者,當隨其高下而告語之,則其言易入而無躐等之弊也。張敬夫曰:「聖人之道,精粗雖無二
  致,但其施教,則必因其材而篤焉。蓋中人以下之質,驟而語之太高,非惟不能以入,且將妄意躐等,
  而有不切於身之弊,亦終於下而已矣。故就其所及而語之,是乃所以使之切問近思,而漸進於高遠也。
  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中上等天賦的人,可以同他研究高深的學問;中下等天賦的人,不可以同他討論高深的
    學問。」
(22)
樊遲問知。子曰:「務民之義,敬鬼神而遠之,可謂知矣。」問仁。曰:「仁者先難而後獲,可謂仁矣
  。」
知、遠,皆去聲。民,亦人也。獲,謂得也。專用力於人道之所宜,而不惑於鬼神之不可知,知者
  之事也。先其事之所難,而後其效之所得,仁者之心也。此必因樊遲之失而告之。程子曰:「人多信鬼
  神,惑也。而不信者又不能敬,能敬能遠,可謂知矣。」又曰:「先難,克己也。以所難為先,而不計
  所獲,仁也。」呂氏曰:「當務為急,不求所難知;力行所知,不憚所難為。」
【譯文】
樊遲問智,孔子說:「做事順應民心,尊重宗教卻遠離宗教,就算明智了。」又問仁,答:「吃苦
    在前、享受在後,就算仁了。」

(23)子曰:「知者樂水,仁者樂山;知者動,仁者靜;知者樂,仁者壽。」知,去聲。樂,上二字並五教反
  ,下一字音洛。樂,喜好也。知者達於事理而周流無滯,有似於水,故樂水;仁者安於義理而厚重不遷
  ,有似於山,故樂山。動靜以體言,樂壽以效言也。動而不括故樂,靜而有常故壽。程子曰:「非體仁
  知之深者,不能如此形容之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明智的人喜歡水,仁慈的人喜歡山;明智的人好動,仁慈的人好靜;明智的人快樂,仁
    慈的人長壽。」

(24)子曰:「齊一變,至於魯;魯一變,至於道。」孔子之時,齊俗急功利,喜誇詐,乃霸政之餘習。魯則
  重禮教,崇信義,猶有先王之遺風焉,但人亡政息,不能無廢墜爾。道,則先王之道也。言二國之政俗
  有美惡,故其變而之道有難易。程子曰:「夫子之時,齊強魯弱,孰不以為齊勝魯也,然魯猶存周公之
  法制。齊由桓公之霸,為從簡尚功之治,太公之遺法變易盡矣,故一變乃能至魯。魯則修舉廢墜而已,
  一變則至於先王之道也。」愚謂二國之俗,惟夫子為能變之而不得試。然因其言以考之,則其施為緩急
  之序,亦略可見矣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齊國的制度經過改革,就能達到魯國的水準;魯國的制度經過改革,就能走上正道。」
(25)子曰:「觚不觚,觚哉!觚哉!」觚,音孤。觚,稜也,或曰酒器,或曰木簡,皆器之有稜者也。不觚
  者,蓋當時失其制而不為稜也。觚哉觚哉,言不得為觚也。程子曰:「觚而失其形制,則非觚也。舉一
  器,而天下之物莫不皆然。故君而失其君之道,則為不君;臣而失其臣之職,則為虛位。」范氏曰:「
  人而不仁則非人,國而不治則不國矣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這種祭禮用具,四不像,這是什麼用具!」
(26)
宰我問曰:「仁者,雖告之曰:『井有仁焉。』其從之也?」子曰:「何為其然也?君子可逝也,不可
  陷也;可欺也,不可罔也。」
劉聘君曰,「有仁之仁當作人」,今從之。從,謂隨之於井而救之也。宰
  我通道不篤,而憂為仁之陷害,故有此問。逝,謂使之往救。陷,謂陷之於井。欺,謂誑之以理之所有
  。罔,謂昧之以理之所無。蓋身在井上,乃可以救井中之人;若從之於井,則不復能救之矣。此理甚明
  ,人所易曉,仁者雖切於救人而不私其身,然不應如此之愚也。
【譯文】
宰我問:「作為一個仁慈的人,如果有人告訴他:『有個仁慈的人落井了』,他會跳下去嗎?」孔
    子說:「怎麼能這樣?君子可以去救人,卻不可陷進去;可以受欺騙,卻不可以盲目行動。」

(27)子曰:「君子博學於文,約之以禮,亦可以弗畔矣夫!」夫,音扶。約,要也。畔,背也。君子學欲其
  博,故於文無不考;守欲其要,故其動必以禮。如此,則可以不背於道矣。程子曰:「博學於文而不約
  之以禮,必至於汗漫。博學矣,又能守禮而由於規矩,則亦可以不畔道矣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廣泛學習、遵紀守法,就不會誤入歧途!」
(28)子見南子,子路不說。夫子矢之曰:「予所否者,天厭之!天厭之!」說,音悅。否,方九反。南子,
  衛靈公之夫人,有淫行。孔子至衛,南子請見,孔子辭謝,不得已而見之。蓋古者仕於其國,有見其小
  君之禮。而子路以夫子見此淫亂之人為辱,故不悅。矢,誓也。所,誓辭也,如云「所不與崔、慶者」
  之類。否,謂不合於禮,不由其道也。厭,棄絕也。聖人道大德全,無可不可。其見惡人,固謂在我有
  可見之禮,則彼之不善,我何與焉。然此豈子路所能測哉?故重言以誓之,欲其姑信此而深思以得之也
  。
【譯文】
孔子會見了風流大美人南子,子路不高興。夫子發誓說:「若我有歪心,老天討厭我吧!老天討厭
    我吧!」

(29)子曰:「中庸之為德也,其至矣乎!民鮮久矣。」鮮,上聲。中者,無過無不及之名也。庸,平常也。
  至,極也。鮮,少也。言民少此德,今已久矣。程子曰:「不偏之謂中,不易之謂庸。中者天下之正道
  ,庸者天下之定理。自世教衰,民不興於行,少有此德久矣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中庸作為道德標準,可算至高無上了!人們缺少它很久了。」
(30)
子貢曰:「如有博施於民而能濟眾,何如?可謂仁乎?」子曰:「何事於仁,必也聖乎!堯舜其猶病諸
  !
施,去聲。博,廣也。仁以理言,通乎上下。聖以地言,則造其極之名也。乎者,疑而未定之辭。病
  ,心有所不足也。言此何止於仁,必也聖人能之乎!則雖堯舜之聖,其心猶有所不足於此也。以是求仁
  ,愈難而愈遠矣。夫仁者,己欲立而立人,己欲達而達人。夫,音扶。以己及人,仁者之心也。於此觀
  之,可以見天理之周流而無閒矣。狀仁之體,莫切於此。能近取譬,可謂仁之方也已。」譬,喻也。方
  ,術也。近取諸身,以己所欲譬之他人,知其所欲亦猶是也。然後推其所欲以及於人,則恕之事而仁之
  術也。於此勉焉,則有以勝其人慾之私,而全其天理之公矣。程子曰:「醫書以手足痿痺為不仁,此言
  最善名狀。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,莫非己也。認得為己,何所不至;若不屬己,自與己不相干。如手
  足之不仁,氣已不貫,皆不屬己。故博施濟眾,乃聖人之功用。仁至難言,故止曰:『己欲立而立人,
  己欲達而達人,能近取譬,可謂仁之方也已。』欲令如是觀仁,可以得仁之體。」又曰「論語言『堯舜
  其猶病諸』者二。夫博施者,豈非聖人之所欲?然必五十乃衣帛,七十乃食肉。聖人之心,非不欲少者
  亦衣帛食肉也,顧其養有所不贍爾,此病其施之不博也。濟眾者,豈非聖人之所欲?然治不過九州。聖
  人非不欲四海之外亦兼濟也,顧其治有所不及爾,此病其濟之不眾也。推此以求,修己以安百姓,則為
  病可知。苟以吾治已足,則便不是聖人。」呂氏曰:「子貢有志於仁,徒事高遠,未知其方。孔子教以
  於己取之,庶近而可入。是乃為仁之方,雖博施濟眾,亦由此進。」
【譯文】
子貢說:「如有人能讓百姓都得到實惠,又能扶貧濟困,怎樣?可算仁人嗎?」孔子說:「豈止是
    仁人!必定是聖人!堯舜都做不到!所謂仁人,只要能做到自己想成功時先幫別人成功,自己想得
    到時先幫別人得到,就可以了。推己及人,可算實行仁的方法。」


述而篇第七 此篇多記聖人謙己誨人之辭及其容貌行事之實。凡三十七章。
(01)子曰:「述而不作,信而好古,竊比於我老彭。」好,去聲。述,傳舊而已。作,則創始也。故作非聖
  人不能,而述則賢者可及。竊比,尊之之辭。我,親之之辭。老彭,商賢大夫,見大戴禮,蓋信古而傳
  述者也。孔子刪詩書,定禮樂,贊周易,修春秋,皆傳先王之舊,而未嘗有所作也,故其自言如此。蓋
  不惟不敢當作者之聖,而亦不敢顯然自附於古之賢人;蓋其德愈盛而心愈下,不自知其辭之謙也。然當
  是時,作者略備,夫子蓋集群聖之大成而折衷之。其事雖述,而功則倍於作矣,此又不可不知也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傳授知識而不從事創作,相信先人而又愛好古代典籍,我可以自比于商朝時的老彭。」
(02)子曰:「默而識之,學而不厭,誨人不倦,何有於我哉?」識,音志,又如字。識,記也。默識,謂不
  言而存諸心也。一說:識,知也,不言而心解也。前說近是。何有於我,言何者能有於我也。三者已非
  聖人之極至,而猶不敢當,則謙而又謙之辭也。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將知識默記在心,學習時,不感到滿足;教人時,不感到疲倦,對我來說沒什麼問題
。」
(03)子曰:「德之不修,學之不講,聞義不能徙,不善不能改,是吾憂也。」尹氏曰:「德必修而後成,學
  必講而後明,見善能徙,改過不吝,此四者日新之要也。苟未能之,聖人猶憂,況學者乎?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對品德不進行培養,對學問不進行鑽研,聽到好人好事不能跟著做,有了錯誤不能及時
    改正,這就是我所擔憂的。」
(04)子之燕居,申申如也,夭夭如也。燕居,閒暇無事之時。楊氏曰:「申申,其容舒也。夭夭,其色愉也
  。」程子曰:「此弟子善形容聖人處也,為申申字說不盡,故更著夭夭字。今人燕居之時,不怠惰放肆
  ,必太嚴厲。嚴厲時著此四字不得,怠惰放肆時亦著此四字不得,惟聖人便自有中和之氣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在家沒事時,衣冠整潔,悠閒自在。
(05)子曰:「甚矣吾衰也!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。」復,扶又反。孔子盛時,志欲行周公之道,故夢寐之間
  ,如或見之。至其老而不能行也,則無復是心,而亦無復是夢矣,故因此而自歎其衰之甚也。程子曰:
  「孔子盛時,寤寐常存行周公之道;?其老也,則志慮衰而不可以有為矣。蓋存道者心,無老少之異;
  而行道者身,老則衰也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我衰老得多嚴重啊!很久沒再夢見周公了。」
(06)子曰:「志於道,志者,心之所之之謂。道,則人倫日用之間所當行者是也。如此而心必之焉,則所適
  者正,而無他歧之惑矣。據於德,據者,執守之意。德者,得也,得其道於心而不失之謂也。得之於心
  而守之不失,則終始惟一,而有日新之功矣。依於仁,依者,不違之謂。仁,則私慾盡去而心德之全也
  。功夫至此而無終食之違,則存養之熟,無適而非天理之流行矣。游於藝。」游者,玩物適情之謂。藝
  ,則禮樂之文,射、御、書、數之法,皆至理所寓,而日用之不可闕者也。朝夕游焉,以博其義理之趣
  ,則應務有餘,而心亦無所放矣。此章言人之為學當如是也。蓋學莫先於立志,志道,則心存於正而不
  他;據德,則道得於心而不失;依仁,則德性常用而物慾不行;遊藝,則小物不遺而動息有養。學者於
  此,有以不失其先後之序、輕重之倫焉,則本末兼該,內外交養,日用之間,無少間隙,而涵泳從容,
  忽不自知其入於聖賢之域矣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樹立崇高理想、培養高尚品德、心懷仁慈友愛、陶冶高雅情操。」
(07)子曰:「自行束修以上,吾未嘗無誨焉。」修,脯也。十脡為束。古者相見,必執贄以為禮,束修其至
  薄者。蓋人之有生,同具此理,故聖人之於人,無不欲其入於善。但不知來學,則無往教之禮,故苟以
  禮來,則無不有以教之也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只要帶了見面禮,沒有我不教育的人。」
(08)子曰:「不憤不啟,不悱不發,舉一隅不以三隅反,則不復也。」憤,房粉反。悱,芳匪反。復,扶又
  反。憤者,心求通而未得之意。悱者,口欲言而未能之貌。啟,謂開其意。發,謂達其辭。物之有四隅
  者,舉一可知其三。反者,還以相證之義。復,再告也。上章已言聖人誨人不倦之意,因并記此,欲學
  者勉於用力,以為受教之地也。程子曰:「憤悱,誠意之見於色辭者也。待其誠至而後告之。既告之,
  又必待其自得,乃復告爾。」又曰:「不待憤悱而發,則知之不能堅固;待其憤悱而後發,則沛然矣。
  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不到苦思冥想時,不去提醒;不到欲說無語時,不去引導。不能舉一例能理解三個類似
    的問題,就不要再教他了。
(09)子食於有喪者之側,未嘗飽也。臨喪哀,不能甘也。子於是日哭,則不歌。哭,謂吊哭。日之內,余哀
  未忘,自不能歌也。謝氏曰:「學者於此二者,可見聖人情性之正也。能識聖人之情性,然後可以學道
  。」
【譯文】有戴孝人在旁時,孔子從未吃飽過。當天哭過,孔子一天就不唱歌。
(10)子謂顏淵曰:「用之則行,捨之則藏,唯我與爾有是夫!」捨,上聲。夫,音扶。尹氏曰:「用捨無與
  於己,行藏安於所遇,命不足道也。顏子幾於聖人,故亦能之。」子路曰:「子行三軍,則誰與?」
  二千五百人為軍,大國三軍。子路見孔子獨美顏淵,自負其勇,意夫子若行三軍,必與己同。
子曰:「
  暴虎馮河,死而無悔者,吾不與也。必也臨事而懼,好謀而成者也。」
馮,皮冰反。好,去聲。暴虎,
  徒搏。馮河,徒涉。懼,謂敬其事。成,謂成其謀。言此皆以抑其勇而教之,然行師之要實不外此,子
  路蓋不知也。謝氏曰:「聖人於行藏之間,無意無必。其行非貪位,其藏非獨善也。若有欲心,則不用
  而求行,捨之而不藏矣,是以惟顏子為可以與於此。子路雖非有欲心者,然未能無固必也,至以行三軍
  為問,則其論益卑矣。夫子之言,蓋因其失而救之。夫不謀無成,不懼必敗,小事尚然,而況於行三軍
  乎?」
【譯文】
孔子對顏淵說:「受重用時,就展露才華;不受重用時,就韜光養晦。只有我和你能做到!」子路
    說:「您帶兵作戰時,讓誰輔助?」孔子說:「徒手鬥猛虎、赤腳過深河,至死不悔的人,我不需
    要。我需要的是那種小心行事、以智謀取勝的人。」
(11)子曰:「富而可求也,雖執鞭之士,吾亦為之。如不可求,從吾所好。」好,去聲。執鞭,賤者之事。
  設言富若可求,則雖身為賤役以求之,亦所不辭。然有命焉,非求之可得也,則安於義理而已矣,何必
  徒取辱哉?蘇氏曰:「聖人未嘗有意於求富也,豈問其可不可哉?為此語者,特以明其決不可求爾。」
  楊氏曰:「君子非惡富貴而不求,以其在天,無可求之道也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如能致富,哪怕是趕車,我也幹;如不能,則隨我所好。」
(12)子之所慎:齊,戰,疾。齊,側皆反。齊之為言齊也,將祭而齊其思慮之不齊者,以交於神明也。誠之
  至與不至,神之饗與不饗,皆決於此。戰則眾之死生、國之存亡系焉,疾又吾身之所以死生存亡者,皆
  不可以不謹也。尹氏曰:「夫子無所不謹,弟子記其大者耳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慎重的事:齋戒、戰爭、疾病。
(13)子在齊聞韶,三月不知肉味。曰:「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!」史記三月上有「學之」二字。不知肉味,
  蓋心一於是而不及乎他也。曰:不意舜之作樂至於如此之美,則有以極其情文之備,而不覺其歎息之深
  也,蓋非聖人不足以及此。范氏曰:「韶盡美又盡善,樂之無以加此也。故學之三月,不知肉味,而歎
  美之如此。誠之至,感之深也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在齊國聽《韶樂》,三月不知肉味。他說:「沒想到好音樂這樣迷人。」
(14)冉有曰:「夫子為衛君乎?」子貢曰:「諾。吾將問之。」為,去聲。為,猶助也。衛君,出公輒也。
  靈公逐其世子蒯聵。公薨,而國人立蒯聵之子輒。於是晉納蒯聵而輒拒之。時孔子居衛,衛人以蒯聵得
  罪於父,而輒嫡孫當立,故冉有疑而問之。諾,應辭也。
入,曰:「伯夷、叔齊何人也?」曰:「古之
  賢人也。」曰:「怨乎?」曰:「求仁而得仁,又何怨。」出,曰:「夫子不為也。」
伯夷、叔齊,孤
  竹君之二子。其父將死,遺命立叔齊。父卒,叔齊遜伯夷。伯夷曰:「父命也」,遂逃去。叔齊亦不立
  而逃之,國人立其中子。其後武王伐紂,夷、齊扣馬而諫。武王滅商,夷、齊恥食周粟,去隱於首陽山
  ,遂餓而死。怨,猶悔也。君子居是邦,不非其大夫,況其君乎?故子貢不斥衛君,而以夷、齊為問。
  夫子告之如此,則其不為衛君可知矣。蓋伯夷以父命為尊,叔齊以天倫為重。其遜國也,皆求所以合乎
  天理之正,而即乎人心之安。既而各得其志焉,則視棄其國猶敝蹝爾,何怨之有?若衛輒之據國拒父而
  惟恐失之,其不可同年而語明矣。程子曰:「伯夷、叔齊遜國而逃,諫伐而餓,終無怨悔,夫子以為賢
  ,故知其不與輒也。」
【譯文】
冉有說:「老師打算輔佐衛國的君主嗎?」子貢說:「哦,我去問問。」子貢進去後,問:「伯夷
    、叔齊那種人?」答:「古代賢人啊。」問:「他們後悔嗎?」答:「求仁而得仁,後悔什麼?」
    子貢出來說:「老師不會去。」
(15)子曰:「飯疏食飲水,曲肱而枕之,樂亦在其中矣。不義而富且貴,於我如浮雲。」飯,符晚反。食,
  音嗣。枕,去聲。樂,音洛。飯,食之也。疏食,麤飯也。聖人之心,渾然天理,雖處困極,而樂亦無
  不在焉。其視不義之富貴,如浮雲之無有,漠然無所動於其中也。程子曰:「非樂疏食飲水也,雖疏食
  飲水,不能改其樂也。不義之富貴,視之輕如浮云然。」又曰:「須知所樂者何事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吃粗糧、喝白水、彎著胳膊當枕頭,樂也在其中了!缺少仁義的富貴,對我來說,就像
    天上的浮雲。」
(16)子曰:「加我數年,五十以學易,可以無大過矣。」劉聘君見元城劉忠定公自言嘗讀他論,「加」作假
  ,「五十」作卒。蓋加、假聲相近而誤讀,卒與五十字相似而誤分也。愚按:此章之言,史記作為「假
  我數年,若是我於易則彬彬矣」。加正作假,而無五十字。蓋是時,孔子年已幾七十矣,五十字誤無疑
  也。學易,則明乎吉兇消長之理,進退存亡之道,故可以無大過。蓋聖人深見易道之無窮,而言此以教
  人,使知其不可不學,而又不可以易而學也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如果我能多活幾年,五十歲學《周易》,就可以無大錯了。」
(17)子所雅言,詩、書、執禮,皆雅言也。雅,常也。執,守也。詩以理情性,書以道政事,禮以謹節文,
  皆切於日用之實,故常言之。禮獨言執者,以人所執守而言,非徒誦說而已也。程子曰:「孔子雅素之
  言,止於如此。若性與天道,則有不可得而聞者,要在默而識之也。」謝氏曰:「此因學易之語而類記
  之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有時講普通話:讀詩、讀書、舉行典禮時,都用普通話。
(18)葉公問孔子於子路,子路不對。葉,舒涉反。葉公,楚葉縣尹沈諸梁,字子高,僭稱公也。葉公不知孔
  子,必有非所問而問者,故子路不對。抑亦以聖人之德,實有未易名言者與?
子曰:「女奚不曰,其為
  人也,發憤忘食,樂以忘憂,不知老之將至云爾。」
未得,則發憤而忘食;已得,則樂之而忘憂。以是
  二者俛焉日有孳孳,而不知年數之不足,但自言其好學之篤耳。然深味之,則見其全體至極,純亦不已
  之妙,有非聖人不能及者。蓋凡夫子之自言類如此,學者宜致思焉。
【譯文】
葉公問子路:孔子是怎樣的人,子路不回答。孔子說:「你怎麼不說:他這個人啊,發憤學習就忘
    記吃飯,高興起來就忘記了憂愁,不知道快要變老了等等?」
(19)子曰:「我非生而知之者,好古,敏以求之者也。」好,去聲。生而知之者,氣質清明,義理昭著,不
  待學而知也。敏,速也,謂汲汲也。○尹氏曰:「孔子以生知之聖,每雲好學者,非惟勉人也,蓋生而
  可知者義理爾,若夫禮樂名物,古今事變,亦必待學而後有以驗其實也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我不是天生就有學問的,只是個喜歡讀書、勤奮敏捷地追求知識的人。」
(20)子不語怪,力,亂,神。怪異、勇力、悖亂之事,非理之正,固聖人所不語。鬼神,造化之跡,雖非不
  正,然非窮理之至,有未易明者,故亦不輕以語人也。謝氏曰:「聖人語常而不語怪,語德而不語力,
  語治而不語亂,語人而不語神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不談論:怪異、暴力、變亂、鬼神。
(21)子曰:「三人行,必有我師焉。擇其善者而從之,其不善者而改之。」三人同行,其一我也。彼二人者
  ,一善一惡,則我從其善而改其惡焉,是二人者皆我師也。尹氏曰:「見賢思齊,見不賢而內自省,則
  善惡皆我之師,進善其有窮乎?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三人走路,必有人可作為我的老師。選擇他的優點向他學習,借鑒他的缺點進行自我改
    正。」
(22)子曰:「天生德於予,桓魋其如予何?」魋,徒雷反。桓魋,宋司馬向魋也。出於桓公,故又稱桓氏。
  魋欲害孔子,孔子言天既賦我以如是之德,則桓魋其奈我何?言必不能違天害己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老天賦予我高尚的品德,追殺我的人能把我怎樣?」
(23)子曰:「二三子以我為隱乎?吾無隱乎爾。吾無行而不與二三子者,是丘也。」諸弟子以夫子之道高深
  不可幾及,故疑其有隱,而不知聖人作、止、語、默無非教也,故夫子以此言曉之。與,猶示也。程子
  曰:「聖人之道猶天然,門弟子親炙而冀及之,然後知其高且遠也。使誠以為不可及,則趨向之心不幾
  於怠乎?故聖人之教,常俯而就之如此,非獨使資質庸下者勉思企及,而才氣高邁者亦不敢躐易而進也
  。」呂氏曰:「聖人體道無隱,與天象昭然,莫非至教。常以示人,而人自不察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學生們,你們以為我教學有保留嗎?我沒有保留,我沒什麼不是同你們一起做的,孔丘
    就是這樣的人。」
(24)子以四教:文,行,忠,信。行,去聲。程子曰:「教人以學文修行而存忠信也。忠信,本也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教學有四項內容:文獻、品行、忠誠、信實。
(25)子曰:「聖人,吾不得而見之矣;得見君子者,斯可矣。」聖人,神明不測之號。君子,才德出眾之名
  。子曰:「善人,吾不得而見之矣;得見有恆者,斯可矣。恆,胡登反。○「子曰」字疑衍文。恆,常
  久之意。張子曰:「有恆者,不貳其心。善人者,志於仁而無惡。」
亡而為有,虛而為盈,約而為泰,
  難乎有恆矣。」
亡,讀為無。三者皆虛誇之事,凡若此者,必不能守其常也。張敬夫曰:「聖人、君子
  以學言,善人、有恆者以質言。」愚謂有恆者之與聖人,高下固懸絕矣,然未有不自有恆而能至於聖者
  也。故章末申言有恆之義,其示人入德之門,可謂深切而著明矣。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聖人,我不可能看到了;能看到君子,也就可以了。善人,我不可能看到了;能看到一
    人,很難一心向善!」
(26)子釣而不綱,弋不射宿。射,食亦反。綱,以大繩屬網,絕流而漁者也。弋,以生絲系矢而射也。宿,
  宿鳥。洪氏曰:「孔子少貧賤,為養與祭,或不得已而釣弋,如獵較是也。然盡物取之,出其不意,亦
  不為也。此可見仁人之本心矣。待物如此,待人可知;小者如此,大者可知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只釣魚而不撒網、只射飛鳥而不射睡鳥。
(27)子曰:「蓋有不知而作之者,我無是也。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,多見而識之,知之次也。」識,音志。
  不知而作,不知其理而妄作也。孔子自言未嘗妄作,蓋亦謙辭,然亦可見其無所不知也。識,記也。所
  從不可不擇,記則善惡皆當存之,以備參考。如此者雖未能實知其理,亦可以次於知之者也。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有一種人,不瞭解情況就冒然行事,我不會這樣。多聽,向先進人物學習;多看,把細
    節牢記在心。就是掌握知識的最好方法。」
(28)互鄉難與言,童子見,門人惑。見,賢遍反。互鄉,鄉名。其人習於不善,難與言善。惑者,疑夫子不
  當見之也。子曰:「與其進也,不與其退也,唯何甚!人潔己以進,與其潔也,不保其往也。」疑此章
  有錯簡。「人潔」至「往也」十四字,當在「與其進也」之前。潔,修治也。與,許也。往,前日也。
  言人潔己而來,但許其能自潔耳,固不能保其前日所為之善惡也;但許其進而來見耳,非許其既退而為
  不善也。蓋不追其既往,不逆其將來,以是心至,斯受之耳。唯字上下,疑又有闕文,大抵亦不為已甚
  之意。程子曰:「聖人待物之洪如此。」
【譯文】
有個地方風氣不正,那裏的人不講道理,該地的一個少年卻得到了孔子的接見,學生們都很疑惑。
    孔子說:「肯定他的進步,不等於認可他過去的錯誤,何必糾著別人的辮子不放呢?人家改好了,
    要肯定他有進步,過去的就不要提了。」
(29)子曰:「仁遠乎哉?我欲仁,斯仁至矣。」仁者,心之德,非在外也。放而不求,故有以為遠者;反而
  求之,則即此而在矣,夫豈遠哉?程子曰:「為仁由己,欲之則至,何遠之有?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仁離我們很遠嗎?我想要仁,仁就來了。」
(30)陳司敗問昭公知禮乎?孔子曰:「知禮。」陳,國名。司敗,官名,即司寇也。昭公,魯君,名裯。習
  於威儀之節,當時以為知禮。故司敗以為問,而孔子答之如此。
孔子退,揖巫馬期而進之,曰:「吾聞
  君子不黨,君子亦黨乎?君取於吳為同姓,謂之吳孟子。君而知禮,孰不知禮?」
取,七住反。○巫馬
  姓,期字,孔子弟子,名施。司敗揖而進之也。相助匿非曰黨。禮不娶同姓,而魯與吳皆姬姓。謂之吳
  孟子者,諱之使若宋女子姓者然。巫馬期以告。子曰:「丘也幸,苟有過,人必知之。」孔子不可自謂
  諱君之惡,又不可以娶同姓為知禮,故受以為過而不辭。吳氏曰:「魯蓋夫子父母之國,昭公,魯之先
  君也。司敗又未嘗顯言其事,而遽以知禮為問,其對之宜如此也。及司敗以為有黨,而夫子受以為過,
  蓋夫子之盛德,無所不可也。然其受以為過也,亦不正言其所以過,初若不知孟子之事者,可以為萬世
  之法矣。」
【譯文】
陳司敗問:「昭公知禮嗎?」孔子說:「知禮。」孔子走後,陳司敗對巫馬期說:「我聽說君子不
    袒護人,君子也袒護人嗎?昭公娶了一個吳國人做夫人,也姓姬,他卻將她改名換姓,叫她吳孟子
    。他也知禮,誰不知禮?」巫馬期把這話告訴了孔子,孔子說:「我真幸運,一有錯,就必定有人
    知道。」
(31)子與人歌而善,必使反之,而後和之。和,去聲。反,復也。必使復歌者,欲得其詳而取其善也。而後
  和之者,喜得其詳而與其善也。此見聖人氣象從容,誠意懇至,而其謙遜審密,不掩人善又如此。蓋一
  事之微,而眾善之集,有不可勝既者焉,讀者宜詳味之。
【譯文】孔子和別人一起唱歌,如果別人唱得好,就必定要他再唱,然後自己跟著唱。
(32)子曰:「文,莫吾猶人也。躬行君子,則吾未之有得。」莫,疑辭。猶人,言不能過人,而尚可以及人
  。未之有得,則全未有得,皆自謙之辭。而足以見言行之難易緩急,欲人之勉其實也。謝氏曰「文雖聖
  人無不與人同,故不遜;能躬行君子,斯可以入聖,故不居;猶言君子道者三我無能焉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在理論知識方面,我還過得去;在品德修養方面,我卻做得不夠好。」
(33)
子曰:「若聖與仁,則吾豈敢?抑為之不厭,誨人不倦,則可謂云爾已矣。」公西華曰:「正唯弟子不
  能學也。」
此亦夫子之謙辭也。聖者,大而化之。仁,則心德之全而人道之備也。為之,謂為仁聖之道
  。誨人,亦謂以此教人也。然不厭不倦,非己有之則不能,所以弟子不能學也。晁氏曰:「當時有稱夫
  子聖且仁者,以故夫子辭之。苟辭之而已焉,則無以進天下之材,率天下之善,將使聖與仁為虛器,而
  人終莫能至矣。故夫子雖不居仁聖,而必以為之不厭、誨人不倦自處也。」可謂云爾已矣者,無他之辭
  也。公西華仰而歎之,其亦深知夫子之意矣。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如果說到聖人和仁人,我豈敢當?不過,永不滿足地提高修養,不厭其煩地教育學生。
    則可以這麼說。」公西華說:「這正是我們做不到的。」
(34)
子疾病,子路請禱。子曰:「有諸?」子路對曰:「有之。誄曰:『禱爾於上下神祇。』」子曰:「丘
  之禱久矣。」
誄,力軌反。禱,謂禱於鬼神。有諸,問有此理否。誄者,哀死而述其行之辭也。上下,
  謂天地。天曰神,地曰只。禱者,悔過遷善,以祈神之佑也。無其理則不必禱,既曰有之,則聖人未嘗
  有過,無善可遷。其素行固已合於神明,故曰:「丘之禱久矣。」又士喪禮,疾病行禱五祀,蓋臣子迫
  切之至情,有不能自已者,初不請於病者而後禱也。故孔子之於子路,不直拒之,而但告以無所事禱之
  意。
【譯文】
孔子生重病,子路祈禱。孔子說:「有這回事嗎?」子路答:「有。我祈禱天神地神保佑您平安。
    」孔子說:「我早就祈禱了。」
(35)子曰:「奢則不孫,儉則固。與其不孫也,寧固。」孫,去聲。孫,順也。固,陋也。奢儉俱失中,而
  奢之害大。晁氏曰:「不得已而救時之弊也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奢侈就會驕狂,節約就會寒酸,與其驕狂,寧可寒酸。」
(36)子曰:「君子坦蕩蕩,小人長戚戚。」坦,平也。蕩蕩,寬廣貌。程子曰:「君子循理,故常舒泰;小
  人役於物,故多憂戚。」程子曰:「君子坦蕩蕩,心廣體胖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君子總是胸懷寬廣,小人總是憂愁悲傷。」
(37)子溫而厲,威而不猛,恭而安。厲,嚴肅也。人之德性本無不備,而氣質所賦,鮮有不偏,惟聖人全體
  渾然,陰陽合德,故其中和之氣見於容貌之間者如此。門人熟察而詳記之,亦可見其用心之密矣。抑非
  知足以知聖人而善言德行者不能也,故程子以為曾子之言。學者所宜反覆而玩心也。
【譯文】孔子溫和而又嚴肅,威武而不兇猛,莊重而又安詳。

泰伯篇第八 凡二十一章
(01)子曰:「泰伯,其可謂至德也已矣!三以天下讓,民無得而稱焉。」泰伯,周大王之長子。至德,謂德
  之至極,無以復加者也。三讓,謂固遜也。無得而稱,其遜隱微,無跡可見也。蓋大王三子:長泰伯,
  次仲雍,次季歷。大王之時,商道寖衰,而週日強大。季歷又生子昌,有聖德。大王因有翦商之志,而
  泰伯不從,大王遂欲傳位季歷以及昌。泰伯知之,即與仲雍逃之荊蠻。於是大王乃立季歷,傳國至昌,
  而三分天下有其二,是為文王。文王崩,子發立,遂克商而有天下,是為武王。夫以泰伯之德,當商周
  之際,固足以朝諸侯有天下矣,乃棄不取而又泯其跡焉,則其德之至極為何如哉!蓋其心即夷齊扣馬之
  心,而事之難處有甚焉者,宜夫子之歎息而讚美之也。泰伯不從,事見春秋傳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泰伯的品德高尚極了!三次讓出王位,百姓無法用語言來稱讚他。」
(02)子曰:「恭而無禮則勞,慎而無禮則葸,勇而無禮則亂,直而無禮則絞。葸,絲裡反。絞,古卯反。葸
  ,畏懼貌。絞,急切也。無禮則無節文,故有四者之弊。
君子篤於親,則民興於仁;故舊不遺,則民不
  偷。」
君子,謂在上之人也。興,起也。偷,薄也。張子曰「人道知所先後,則恭不勞、慎不葸、勇不
  亂、直不絞,民化而德厚矣。」吳氏曰:「君子以下,當自為一章,乃曾子之言也。」愚按:此一節與
  上文不相蒙,而與首篇慎終追遠之意相類,吳說近是。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恭敬而無禮則徒勞,謹慎而無禮則膽怯,勇猛而無禮則闖禍,直率而無禮則尖刻。如果
    領導能真心愛護親屬,則百姓就會崇尚仁愛;如果領導能真心愛護故舊,則百姓就不會冷漠無情。
    」
(03
)曾子有疾,召門弟子曰:「啟予足!啟予手!詩云『戰戰兢兢,如臨深淵,如履薄冰。』而今而後,吾
  知免夫!小子!」
夫,音扶。啟,開也。曾子平日以為身體受於父母,不敢毀傷,故於此使弟子開其衾
  而視之。詩小旻之篇。戰戰,恐懼。兢兢,戒謹。臨淵,恐墜;履冰,恐陷也。曾子以其所保之全示門
  人,而言其所以保之之難如此;至於將死,而後知其得免於毀傷也。小子,門人也。語畢而又呼之,以
  致反覆丁寧之意,其警之也深矣。程子曰:「君子曰終,小人曰死。君子保其身以沒,為終其事也,故
  曾子以全歸為免矣。」尹氏曰:「父母全而生之,子全而歸之。曾子臨終而啟手足,為是故也。非有得
  於道,能如是乎?」范氏曰:「身體猶不可虧也,況虧其行以辱其親乎?」
【譯文】
曾子得了重病,將學生召集起來,說:「同學們啊,看看我的足!看看我的腳!看看受過傷沒有,
    我一生謹慎,總是小心翼翼,就像站在深淵之旁,就像踩在薄冰之上。現在,我的身體再也不會受
    傷了!」
(04)曾子有疾,孟敬子問之。孟敬子,魯大夫仲孫氏,名捷。問之者,問其疾也。
曾子言曰:「鳥之將死,
  其鳴也哀;人之將死,其言也善。
言,自言也。鳥畏死,故鳴哀。人窮反本,故言善。此曾子之謙辭,
  欲敬子知其所言之善而識之也。
君子所貴乎道者三:動容貌,斯遠暴慢矣;正顏色,斯近信矣;出辭氣
  ,斯遠鄙倍矣。籩豆之事,則有司存。」
遠、近,並去聲。貴,猶重也。容貌,舉一身而言。暴,粗厲
  也。慢,放肆也。信、實也。正顏色而近信,則非色莊也。辭,言語。氣,聲氣也。鄙,凡陋也。倍,
  與背同,謂背理也。籩,竹豆。豆,木豆。言道雖無所不在,然君子所重者,在此三事而已。是皆修身
  之要、為政之本,學者所當操存省察,而不可有造次顛沛之違者也。若夫籩豆之事,器數之末,道之全
  體固無不該,然其分則有司之守,而非君子之所重矣。程子曰:「動容貌,舉一身而言也。周旋中禮,
  暴慢斯遠矣。正顏色則不妄,斯近信矣。出辭氣,正由中出,斯遠鄙倍。三者正身而不外求,故曰籩豆
  之事則有司存。」尹氏曰「養於中則見於外,曾子蓋以修己為為政之本。若乃器用事物之細,則有司存
  焉。」
【譯文】
曾子得了重病,孟敬子來探問,曾子說:「鳥快死時,叫聲都很悲哀;人快死時,說話都很善良。
    君子所重視的問題有三個:表情動人,就可以避免粗暴無理;臉色嚴肅,就可以得到信任;言談優
    雅,就可以避免庸俗荒謬。禮儀方面的事,有人負責。」
(05)曾子曰:「以能問於不能,以多問於寡;有若無,實若虛,犯而不校,昔者吾友嘗從事於斯矣。」校,
  計校也。友,馬氏以為顏淵是也。顏子之心,惟知義理之無窮,不見物我之有間,故能如此。謝氏曰:
  「不知有餘在己,不足在人;不必得為在己,失為在人,非幾於無我者不能也。」
【譯文】
曾子說:「自己才華橫溢卻向俗人請教,自己知識淵博卻向文盲請教;有知識謙虛為沒知識,有才
    能謙虛為沒才能,從不計較別人的無理冒犯。從前我的一個朋友就是這樣做的。」
(06)曾子曰:「可以託六尺之孤,可以寄百里之命,臨大節而不可奪也。君子人與?君子人也。」與,平聲
  。其才可以輔幼君、攝國政,其節至於死生之際而不可奪,可謂君子矣。與,疑辭。也,決辭。設為問
  答,所以深著其必然也。程子曰:「節操如是,可謂君子矣。」
【譯文】曾子說:「可以託付孤兒,可以託付江山,生死關頭,臨危不懼的人。是君子嗎?當然是君子。」
(07)曾子曰:「士不可以不弘毅,任重而道遠。弘,寬廣也。毅,強忍也。非弘不能勝其重,非毅無以致其
  遠。仁以為己任,不亦重乎?死而後已,不亦遠乎?」仁者,人心之全德,而必欲以身體而力行之,可
  謂重矣。一息尚存,此志不容少懈,可謂遠矣。程子曰:「弘而不毅,則無規矩而難立;毅而不弘,則
  隘陋而無以居之。」又曰「弘大剛毅,然後能勝重任而遠到。」
【譯文】
曾子說:「有志者不可以不培養堅強的意志,因為責任重大而且道路遙遠。以實現全人類和平友愛
    為自己的責任,這樣的責任不是很重大嗎?為理想奮鬥終身,這樣的道路不是很遙遠嗎?」
(08)子曰:「興於詩,興,起也。詩本性情,有邪有正,其為言既易知,而吟詠之間,抑揚反覆,其感人又
  易入。故學者之初,所以興起其好善惡惡之心,而不能自已者,必於此而得之。立於禮。禮以恭敬辭遜
  為本,而有節文度數之詳,可以固人肌膚之會,筋骸之束。故學者之中,所以能卓然自立,而不為事物
  之所搖奪者,必於此而得之。成於樂。」樂有五聲十二律,更唱迭和,以為歌舞八音之節,可以養人之
  性情,而蕩滌其邪穢,消融其查滓。故學者之終,所以至於義精仁熟,而自和順於道德者,必於此而得
  之,是學之成也。按內則,十年學幼儀,十三學樂誦詩,二十而後學禮。則此三者,非小學傳授之次,
  乃大學終身所得之難易、先後、淺深也。程子曰:「天下之英才不為少矣,特以道學不明,故不得有所
  成就。夫古人之詩,如今之歌曲,雖閭裡童稚,皆習聞之而知其說,故能興起。今雖老師宿儒,尚不能
  曉其義,況學者乎?是不得興於詩也。古人自灑埽應對,以至冠、昏、喪、祭,莫不有禮。今皆廢壞,
  是以人倫不明,治家無法,是不得立於禮也。古人之樂:聲音所以養其耳,採色所以養其目,歌詠所以
  養其性情,舞蹈所以養其血脈。今皆無之,是不得成於樂也。是以古之成材也易,今之成材也難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以吟誦詩篇抒發熱情、以堅守禮法建功立業、以聆聽音樂娛悅身心。」
(09)子曰:「民可使由之,不可使知之。」民可使之由於是理之當然,而不能使之知其所以然也。程子曰:
  「聖人設教,非不欲人家喻而戶曉也,然不能使之知,但能使之由之爾。若曰聖人不使民知,則是後世
  朝四暮三之術也,豈聖人之心乎?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群眾贊同的,就要執行;群眾不理解的,就要向群眾解釋清楚。」
(10)子曰:「好勇疾貧,亂也。人而不仁,疾之已甚,亂也。」好,去聲。好勇而不安分,則必作亂。惡不
  仁之人而使之無所容,則必致亂。二者之心,善惡雖殊,然其生亂則一也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崇尚勇猛而討厭貧困的人,是禍害;被人唾棄的沒良心的人,是禍害。」
(11)子曰:「如有周公之才之美,使驕且吝,其餘不足觀也已。」才美,謂智能技藝之美。驕,矜誇。吝,
  鄙嗇也。程子曰:「此甚言驕吝之不可也。蓋有周公之德,則自無驕吝;若但有周公之才而驕吝焉,亦
  不足觀矣。」又曰:「驕,氣盈。吝,氣歉。」愚謂驕吝雖有盈歉之殊,然其勢常相因。蓋驕者吝之枝
  葉,吝者驕之本根。故嘗驗之天下之人,未有驕而不吝,吝而不驕者也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一個人即使有周公一樣的美好的才能,如果驕傲吝嗇,也就不值一提了。」
(12)子曰:「三年學,不至於穀,不易得也。」易,去聲。谷,祿也。至,疑當作志。為學之久,而不求祿
  ,如此之人,不易得也。楊氏曰:「雖子張之賢,猶以干祿為問,況其下者乎?然則三年學而不至於谷
  ,宜不易得也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學了三年,還找不到好工作的人,很少有。」
(13)子曰:「篤信好學,守死善道。好,去聲。篤,厚而力也。不篤信,則不能好學;然篤信而不好學,則
  所信或非其正。不守死,則不能以善其道;然守死而不足以善其道,則亦徒死而已。蓋守死者篤信之效
  ,善道者好學之功。危邦不入,亂邦不居。天下有道則見,無道則隱。見,賢遍反。君子見危授命,則
  仕危邦者無可去之義,在外則不入可也。亂邦未危,而刑政紀綱紊矣,故潔其身而去之。天下,舉一世
  而言。無道,則隱其身而不見也。此惟篤信好學、守死善道者能之。
邦有道,貧且賤焉,恥也;邦無道
  ,富且貴焉,恥也。」
世治而無可行之道,世亂而無能守之節,碌碌庸人,不足以為士矣,可恥之甚也
  。晁氏曰:「有學有守,而去就之義潔,出處之分明,然後為君子之全德也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堅守信譽,努力學習,誓死主持正義;不入險地,不住亂世;國家太平則一展才華,社
    會黑暗則隱姓埋名。治世中,貧賤就是恥辱;亂世中,富貴也是恥辱。」
(14)子曰:「不在其位,不謀其政。」程子曰:「不在其位,則不任其事也,若君大夫問而告者則有矣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不在那個位置上,就不要想那個位置上的事。」
(15)子曰:「師摯之始,關雎之亂,洋洋乎!盈耳哉。」摯,音至。雎,七余反。師摯,魯樂師名摯也。亂
  ,樂之卒章也。史記曰「關雎之亂以為風始。」洋洋,美盛意。孔子自衛反魯而正樂,適師摯在官之初
  ,故樂之美盛如此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從音樂大師開始獨奏,到結尾的合奏,美妙的音樂充滿了我的耳朵!」
(16)子曰:「狂而不直,侗而不願,悾悾而不信,吾不知之矣。」侗,音通。悾,音空。侗,無知貌。願,
  謹厚也。悾悾,無能貌。吾不知之者,甚絕之之辭,亦不屑之教誨也。蘇氏曰:「天之生物,氣質不齊
  。其中材以下,有是德則有是病。有是病必有是德,故馬之蹄嚙者必善走,其不善者必馴。有是病而無
  是德,則天下之棄才也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狂妄而不直率、幼稚而不老實、看上去忠厚卻不講信用,我無法理解這種人。」
(17)子曰:「學如不及,猶恐失之。」言人之為學,既如有所不及矣,而其心猶竦然,惟恐其或失之,警學
  者當如是也。程子曰:「學如不及,猶恐失之,不得放過。纔說姑待明日,便不可也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學習如同賽跑,惟恐趕不上,趕上了,又怕被超過。」
(18)子曰:「巍巍乎!舜禹之有天下也,而不與焉。」與,去聲。巍巍,高大之貌。不與,猶言不相關,言
  其不以位為樂也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舜、禹真偉大!他們獲得天下依靠的不是暴力。」
(19)子曰:「大哉堯之為君也!巍巍乎!唯天為大,唯堯則之。蕩蕩乎!民無能名焉。唯,猶獨也。則,猶
  准也。蕩蕩,廣遠之稱也。言物之高大,莫有過於天者,而獨堯之德能與之準。故其德之廣遠,亦如天
  之不可以言語形容也。巍巍乎!其有成功也;煥乎,其有文章!」成功,事業也。煥,光明之貌。文章
  ,禮樂法度也。堯之德不可名,其可見者此爾。尹氏曰:「天道之大,無為而成。唯堯則之以治天下,
  故民無得而名焉。所可名者,其功業文章巍然煥然而已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堯當君主,偉大崇高,可比於天!他的恩德,無法形容!他的功勞,千古留芳!他的制
    度,光輝燦爛!」
(20)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。治,去聲。五人,禹、稷、契、皋陶、伯益。武王曰:「予有亂臣十人。」書泰
  誓之辭。馬氏曰:「亂,治也。」十人,謂周公旦、召公奭、太公望、畢公、榮公、太顛、閎夭、散宜
  生、南宮適,其一人謂文母。劉侍讀以為子無臣母之義,蓋邑姜也。九人治外,邑姜治內。或曰:「亂
  本作乿,古治字也。」孔子曰:「才難,不其然乎?唐虞之際,於斯為盛。有婦人焉,九人而已。稱孔
  子者,上系武王君臣之際,記者謹之。才難,蓋古語,而孔子然之也。才者,德之用也。唐虞,堯舜有
  天下之號。際,交會之間。言周室人才之多,惟唐虞之際,乃盛於此。降自夏商,皆不能及,然猶但有
  此數人爾,是才之難得也。三分天下有其二,以服事殷。周之德,其可謂至德也已矣。」春秋傳曰,「
  文王率商之畔國以事紂」,蓋天下歸文王者六州,荊、梁、雍、豫、徐、揚也。惟青、?、冀,尚屬紂
  耳。范氏曰:「文王之德,足以代商。天與之,人歸之,乃不取而服事焉,所以為至德也。孔子因武王
  之言而及文王之德,且與泰伯,皆以至德稱之,其指微矣。」或曰:「宜斷三分以下,別以孔子曰起之
  ,而自為一章。」
【譯文】
舜有五個能人而使天下大治,武王說:「我有十個賢才。」孔子說:「人才難得,難道不是這樣的
    嗎?堯、舜、武王時期,人才最多,也不過如此,武王的十個賢人中還有一個女性。周文王掌握著
    國家三分之二的面積,卻仍然服從中央的領導。他的品德,真算至高無上了。」
(21)
子曰:「禹,吾無間然矣。菲飲食,而致孝乎鬼神;惡衣服,而致美乎黻冕;卑宮室,而盡力乎溝洫。
  禹,吾無間然矣。」
閒,去聲。菲,音匪。黻,音弗。洫,呼域反。閒,罅隙也,謂指其罅隙而非議之
  也。菲,薄也。致孝鬼神,謂享祀豐潔。衣服,常服。黻,蔽膝也,以韋為之。冕,冠也,皆祭服也。
  溝洫,田間水道,以正疆界、備旱潦者也。或豐或儉,各適其宜,所以無罅隙之可議也,故再言以深美
  之。○楊氏曰:「薄於自奉,而所勤者民之事,所致飾者宗廟朝廷之禮,所謂有天下而不與也,夫何間
  然之有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禹,無可挑剔。他自己粗茶淡飯,而祭品卻很豐盛;自己衣服樸素,而祭服卻很華美美
    ;自己宮殿簡陋,卻盡力興修水利。禹,無可挑剔。」

子罕篇第九 凡三十一章
(01)子罕言利與命與仁。罕,少也。程子曰:「計利則害義,命之理微,仁之道大,皆夫子所罕言也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極少談論:私利、命運、仁道。
(02)達巷黨人曰:「大哉孔子!博學而無所成名。」達巷,黨名。其人姓名不傳。博學無所成名,蓋美其學
  之博而惜其不成一藝之名也。子聞之,謂門弟子曰:「吾何執?執御乎?執射乎?吾執御矣。」執,專
  執也。射御皆一藝,而御為人僕,所執尤卑。言欲使我何所執以成名乎?然則吾將執御矣。聞人譽己,
  承之以謙也。尹氏曰:「聖人道全而德備,不可以偏長目之也。達巷黨人見孔子之大,意其所學者博,
  而惜其不以一善得名於世,蓋慕聖人而不知者也。故孔子曰,欲使我何所執而得為名乎?然則吾將執御
  矣。」
【譯文】
貴族區的人說:「孔子真偉大!博學多才,樣樣都是專家。」孔子聽說後,對學生說:「我的專長
    是什麼?是駕駛?是射擊?大概是駕駛吧。」
(03)子曰:「麻冕,禮也;今也純,儉。吾從眾。麻冕,緇布冠也。純,絲也。儉,謂省約。緇布冠,以三
  十升布為之,升八十縷,則其經二千四百縷矣。細密難成,不如用絲之省約。
拜下,禮也;今拜乎上,
  泰也。雖違眾,吾從下。」
臣與君行禮,當拜於堂下。君辭之,乃升成拜。泰,驕慢也。程子曰:「君
  子處世,事之無害於義者,從俗可也;害於義,則不可從也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用麻布做禮帽,是以前的規定;現在都用絲綢,比較節約,我隨大眾。在堂下拜見君主
    ,是以前的規定;現在都堂上拜,沒有禮貌。雖然違反大眾,我還是贊同在堂下拜。」

(04)子絕四:毋意,毋必,毋固,毋我。絕,無之盡者。毋,史記作「無」是也。意,私意也。必,期必也
  。固,執滯也。我,私己也。四者相為終始,起於意,遂於必,留於固,而成於我也。蓋意必常在事前
  ,固我常在事後,至於我又生意,則物慾牽引,循環不窮矣。程子曰:「此毋字,非禁止之辭。聖人絕
  此四者,何用禁止。」張子曰:「四者有一焉,則與天地不相似。」楊氏曰:「非知足以知聖人,詳視
  而默識之,不足以記此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杜絕四種弊病:不主觀臆斷,不絕對肯定,不固執己見,不唯我獨尊。
(05)子畏於匡。畏者,有戒心之謂。匡,地名。史記云:「陽虎曾暴於匡,夫子貌似陽虎,故匡人圍之。」
  曰:「文王既沒,文不在茲乎?道之顯者謂之文,蓋禮樂制度之謂。不曰道而曰文,亦謙辭也。茲,此
  也,孔子自謂。天之將喪斯文也,後死者不得與於斯文也;天之未喪斯文也,匡人其如予何?」喪、與
  ,皆去聲。馬氏曰:「文王既沒,故孔子自謂後死者。言天若欲喪此文,則必不使我得與於此文;今我
  既得與於此文,則是天未欲喪此文也。天既未欲喪此文,則匡人其柰我何?言必不能違天害己也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在匡地被困,他說:「文王死了後,文化遺產不都由我繼承嗎?老天若要滅絕文化,我就不會
    掌握這些文化了;老天若不滅絕文化,匡人能把我怎樣?」

(06)大宰問於子貢曰:「夫子聖者與?何其多能也?」大,音泰。與,平聲。孔氏曰:「大宰,官名。或吳
  或宋,未可知也。」與者,疑辭。大宰蓋以多能為聖也。子貢曰:「固天縱之將聖,又多能也。」縱,
  猶肆也,言不為限量也。將,殆也,謙若不敢知之辭。聖無不通,多能乃其餘事,故言又以兼之。
子聞
  之,曰:「大宰知我乎!吾少也賤,故多能鄙事。君子多乎哉?不多也。」
言由少賤故多能,而所能者
  鄙事爾,非以聖而無不通也。且多能非所以率人,故又言君子不必多能以曉之。
【譯文】
太宰問子貢:「老師是聖人嗎?為什麼如此多才多藝?」子貢說:「老天本來就要他成為聖人,又
    要他多才多藝。」孔子聽說後,說:「太宰瞭解我嗎?我小時候生活艱難,所以會幹一些粗活。貴
    族會有這麼多技藝嗎?不會有的。」

(07)牢曰:「子云,『吾不試,故藝』。」牢,孔子弟子,姓琴,字子開,一字子張。試,用也。言由不為
  世用,故得以習於藝而通之。吳氏曰:「弟子記夫子此言之時,子牢因言昔之所聞有如此者。其意相近
  ,故并記之。」
【譯文】牢說:「孔子說過:『我沒有被重用,所以學會了許多技藝。』」
(08)子曰:「吾有知乎哉?無知也。有鄙夫問於我,空空如也,我叩其兩端而竭焉。」叩,音口。○孔子謙
  言己無知識,但其告人,雖於至愚,不敢不盡耳。叩,發動也。兩端,猶言兩頭。言終始、本末、上下
  、精粗,無所不盡。程子曰:「聖人之教人,俯就之若此,猶恐眾人以為高遠而不親也。聖人之道,必
  降而自卑,不如此則人不親,賢人之言,則引而自高,不如此則道不尊。觀於孔子、孟子,則可見矣。
  」尹氏曰:「聖人之言,上下兼盡。即其近,眾人皆可與知;極其至,則雖聖人亦無以加焉,是之謂兩
  端。如答樊遲之問仁知,兩端竭盡,無餘蘊矣。若夫語上而遺下,語理而遺物,則豈聖人之言哉?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我知識豐富嗎?我無知啊。有個農民問我,他提出的問題,我一無所知,我問了事情的
    來龍去脈後,才徹底清楚了。」

(09)子曰:「鳳鳥不至,河不出圖,吾已矣夫!」夫,音扶。鳳,靈鳥,舜時來儀,文王時鳴於岐山。河圖
  ,河中龍馬負圖,伏羲時出,皆聖王之瑞也。已,止也。張子曰:「鳳至圖出,文明之祥。伏羲、舜、
  文之瑞不至,則夫子之文章,知其已矣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鳳凰不飛來,黃河不出圖,這些像徵出聖人的現象都沒出現,看來我完了。」
(10)子見齊衰者、冕衣裳者與瞽者,見之,雖少必作;過之,必趨。齊,音咨。衰,七雷反。少,去聲。齊
  衰,喪服。冕,冠也。衣,上服。裳,下服。冕而衣裳,貴者之盛服也。瞽,無目者。作,起也。趨,
  疾行也。或曰:「少,當作坐。」范氏曰:「聖人之心,哀有喪,尊有爵,矜不成人。其作與趨,蓋有
  不期然而然者。」尹氏曰「此聖人之誠心,內外一者也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見戴孝的人、穿官服的人、以及盲人,即使是年輕人,也必定站起來;從他們身邊過,必定快
    走。

(11)顏淵喟然歎曰:「仰之彌高,鑽之彌堅;瞻之在前,忽焉在後。喟,苦位反。鑽,祖官反。喟,歎聲。
  仰彌高,不可及。鑽彌堅,不可入。在前在後,恍惚不可為象。此顏淵深知夫子之道,無窮盡、無方體
  ,而歎之也。夫子循循然善誘人,博我以文,約我以禮。循循,有次序貌。誘,引進也。博文約禮,教
  之序也。言夫子道雖高妙,而教人有序也。侯氏曰:「博我以文,致知格物也。約我以禮,克己復禮也
  。」程子曰:「此顏子稱聖人最切當處,聖人教人,惟此二事而已。」
欲罷不能,既竭吾才,如有所立
  卓爾。雖欲從之,末由也已。」
卓,立貌。末,無也。此顏子自言其學之所至也。蓋悅之深而力之盡,
  所見益親,而又無所用其力也。吳氏曰:「所謂卓爾,亦在乎日用行事之間,非所謂窈冥昏默者。」程
  子曰:「到此地位,功夫尤難,直是峻絕,又大段著力不得。」楊氏曰:「自可欲之謂善,充而至於大
  ,力行之積也。大而化之,則非力行所及矣,此顏子所以未達一閒也。」程子曰:「此顏子所以為深知
  孔子而善學之者也。」胡氏曰:「無上事而喟然歎,此顏子學既有得,故述其先難之故、後得之由,而
  歸功於聖人也。高堅前後,語道體也。仰鑽瞻忽,未領其要也。惟夫子循循善誘,先博我以文,使我知
  古今,達事變;然後約我以禮,使我尊所間,行所知。如行者之赴家,食者之求飽,是以欲罷而不能,
  盡心盡力,不少休廢。然後見夫子所立之卓然,雖欲從之,末由也已。是蓋不怠所從,必欲至乎卓立之
  地也。抑斯歎也,其在請事斯語之後,三月不違之時乎?」
【譯文】
顏淵感歎地說:「老師的學問越仰望越覺得高聳,越鑽研越覺得深厚;看著就在前面,忽然卻在後
    面。老師步步引導,用知識豐富我,用禮法約束我,想不學都不成。我竭盡全力,仍然像有座高山
    矗立眼前。我想攀上去,但覺得無路可走。」

(12)子疾病,子路使門人為臣。夫子時已去位,無家臣。子路欲以家臣治其喪,其意實尊聖人,而未知所以
  尊也。病閒,曰:「久矣哉!由之行詐也,無臣而為有臣。吾誰欺?欺天乎?閒,如字。病閒,少差也
  。病時不知,既差乃知其事,故言我之不當有家臣,人皆知之,不可欺也。而為有臣,則是欺天而已。
  人而欺天,莫大之罪。引以自歸,其責子路深矣。
且予與其死於臣之手也,無寧死於二三子之手乎?且
  予縱不得大葬,予死於道路乎?」
無寧,寧也。大葬,謂君臣禮葬。死於道路,謂棄而不葬。又曉之以
  不必然之故。范氏曰:「曾子將死,起而易簀。曰:『吾得正而斃焉,斯已矣。』子路欲尊夫子,而不
  知無臣之不可為有臣,是以陷於行詐,罪至欺天。君子之於言動,雖微不可不謹。夫子深懲子路,所以
  警學者也。」楊氏曰:「非知至而意誠,則用智自私,不知行其所無事,往往自陷於行詐欺天而莫之知
  也。其子路之謂乎?」
【譯文】
孔子得了重病,子路讓同學當傭人。病情好轉後,孔子說:「子路騙我很久了!我沒有傭人卻冒出
    來了傭人。我欺騙誰?欺天嗎?與其讓傭人給我送終,不如讓學生給我送終!即使我的喪事辦得不
    隆重,我的屍體還會丟在路上嗎?」

(13)子貢曰:「有美玉於斯,韞並而藏諸?求善賈而沽諸?」子曰:「沽之哉!沽之哉!我待賈者也。」
  ,紆粉反。並,徒木反。賈,音嫁。韞,藏也。並,匱也。沽,賣也。子貢以孔子有道不仕,故設此二
  端以問也。孔子言固當賣之,但當待賈,而不當求之耳。范氏曰:「君子未嘗不欲仕也,又惡不由其道
  。士之待禮,猶玉之待賈也。若伊尹之耕於野,伯夷、太公之居於海濱,世無成湯文王,則終焉而已,
  必不枉道以從人,衒玉而求售也。」
【譯文】
子貢說:「假如這有塊美玉,是用櫃子藏起來呢?還是賣給識貨的人呢?」孔子說:「賣出去!賣
    出去!我等著識貨的人。」

(14)子欲居九夷。東方之夷有九種。欲居之者,亦乘桴浮海之意。
或曰:「陋,如之何!」子曰:「君子居
  之,何陋之有?」
君子所居則化,何陋之有?
【譯文】
孔子想到一個邊遠地區去住。有人說:「這地方很落後,怎麼辦?」孔子說:「君子住在那,還有
    什麼落後?」

(15)子曰:「吾自衛反魯,然後樂正,雅頌各得其所。」魯哀公十一年冬,孔子自衛反魯。是時周禮在魯,
  然詩樂亦頗殘闕失次。孔子周流四方,參互考訂,以知其說。晚知道終不行,故歸而正之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我從衛國返回魯國,才把音樂整理好,《雅》、《頌》都安排妥當。」
(16)子曰:「出則事公卿,入則事父兄,喪事不敢不勉,不為酒困,何有於我哉?」說見第七篇,然此則其
  事愈卑而意愈切矣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在外獻身祖國,在家孝順父母,盡力辦好喪事,不酗酒,對我有什麼問題?」
(17)子在川上,曰:「逝者如斯夫!不捨晝夜。」夫,音扶。捨,上聲。天地之化,往者過,來者續,無一
  息之停,乃道體之本然也。然其可指而易見者,莫如川流。故於此發以示人,欲學者時時省察,而無毫
  髮之間斷也。程子曰:「此道體也。天運而不已,日往則月來,寒往則暑來,水流而不息,物生而不窮
  ,皆與道為體,運乎晝夜,未嘗已也。是以君子法之,自強不息。及其至也,純亦不已焉。」又曰:「
  自漢以來,儒者皆不識此義。此見聖人之心,純亦不已也。純亦不已,乃天德也。有天德,便可語王道
  ,其要只在謹獨。」愚按:自此至篇終,皆勉人進學不已之辭。
【譯文】孔子在河邊說:「時光如流水!日夜不停留。」
(18)子曰:「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。」好,去聲。謝氏曰:「好好色,惡惡臭,誠也。好德如好色,斯誠
  好德矣,然民鮮能之。」史記:「孔子居衛,靈公與夫人同車,使孔子為次乘,招搖市過之。」孔子丑
  之,故有是言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我沒見過喜歡美德如同喜歡美色的人。」
(19)子曰:「譬如為山,未成一簣,止,吾止也;譬如平地,雖覆一簣,進,吾往也。」簣,求位反。覆,
  芳服反。簣,土籠也。書曰:「為山九仞,功虧一簣。」夫子之言,蓋出於此。言山成而但少一簣,其
  止者,吾自止耳;平地而方覆一簣,其進者,吾自往耳。蓋學者自強不息,則積少成多;中道而止,則
  前功盡棄。其止其往,皆在我而不在人也。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譬如堆山,還差一筐,沒堆成就停了,功虧一簣是自己造成的;譬如填坑,只倒一筐,
    繼續填下去,堅持不懈是自己決定的。」

(20)子曰:「語之而不惰者,其回也與!」語,去聲。與,平聲。惰,懈怠也。范氏曰:「顏子聞夫子之言
  ,而心解力行,造次顛沛未嘗違之。如萬物得時雨之潤,發榮滋長,何有於惰,此群弟子所不及也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聽我說話毫不懈怠的人,只有顏回吧!」
(21)子謂顏淵,曰:「惜乎!吾見其進也,未見其止也。」進止二字,說見上章。顏子既死而孔子惜之,言
  其方進而未已也。
【譯文】孔子評論顏回:「可惜啊 !我只見他前進,沒見他停止。」
(22)子曰;「苗而不秀者有矣夫!秀而不實者有矣夫!」夫,音扶。谷之始生曰苗,吐華曰秀,成谷曰實。
  蓋學而不至於成,有如此者,是以君子貴自勉也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出了苗而不開花的情況是有的!開了花而不結果的情況也是有的!」
(23)子曰:「後生可畏,焉知來者之不如今也?四十、五十而無聞焉,斯亦不足畏也已。」焉知之焉,於虔
  反。孔子言後生年富力強,足以積學而有待,其勢可畏,安知其將來不如我之今日乎?然或不能自勉,
  至於老而無聞,則不足畏矣。言此以警人,使及時勉學也。曾子曰:「五十而不以善聞,則不聞矣」,
  蓋述此意。尹氏曰:「少而不勉,老而無聞,則亦已矣。自少而進者,安知其不至於極乎?是可畏也。
  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年輕人值得敬佩,怎知後代不如今人?四五十歲還默默無聞的人,就沒什麼前程了。」
(24)
子曰:「法語之言,能無從乎?改之為貴。巽與之言,能無說乎?繹之為貴。說而不繹,從而不改,吾
  末如之何也已矣。」
法語者,正言之也。巽言者,婉而導之也。繹,尋其緒也。法言人所敬憚,故必從
  ;然不改,則面從而已。巽言無所乖忤,故必說;然不繹,則又不足以知其微意之所在也。楊氏曰:「
  法言,若孟子論行王政之類是也。巽言,若其論好貨好色之類是也。語之而未達,拒之而不受,猶之可
  也。其或喻焉,則尚庶幾其能改繹矣。從且說矣,而不改繹焉,則是終不改繹也已,雖聖人其如之何哉
  ?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合情合理的規勸,能不聽從嗎?改正了錯誤才是可貴;恭維讚揚的話語,能不令人高興
    嗎?分析了原因才是可貴。只高興而不分析、只聽從而不改正的人,我是一點辦法也沒有。」
(25)子曰:「主忠信,毋友不如己者,過則勿憚改。」重出而逸其半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一切要以忠信為本,不要結交不如自己的朋友,有錯誤不要怕改正。」
(26)子曰:「三軍可奪帥也,匹夫不可奪志也。」侯氏曰:「三軍之勇在人,匹夫之志在己。故帥可奪而志
  不可奪,如可奪,則亦不足謂之志矣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三軍可以剝奪主帥,匹夫不可剝奪志向。」
(27)子曰:「衣敝縕袍,與衣狐貉者立,而不恥者,其由也與?衣,去聲。縕,紆粉反。貉,胡各反。與,
  平聲。敝,壞也。縕,枲著也。袍,衣有著者也,蓋衣之賤者。狐貉,以狐貉之皮為裘,衣之貴者。子
  路之志如此,則能不以貧富動其心,而可以進於道矣,故夫子稱之。『不忮不求,何用不臧?』」忮,
  之豉反。忮,害也。求,貪也。臧,善也。言能不忮不求,則何為不善乎?此衛風雄雉之詩,孔子引之
  ,以美子路也。呂氏曰:「貧與富交,強者必忮,弱者必求。」子
路終身誦之。子曰:「是道也,何足
  以臧?」
終身誦之,則自喜其能,而不復求進於道矣,故夫子復言此以警之。謝氏曰:「恥惡衣惡食,
  學者之大病。善心不存,蓋由於此。子路之志如此,其過人遠矣。然以眾人而能此,則可以為善矣;子
  路之賢,宜不止此。而終身誦之,則非所以進於日新也,故激而進之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穿著破舊衣服,與穿著狐皮貉皮衣服的人站在一起,而不感到慚愧的人,大概只有子路
    吧?『不嫉妒不貪婪,有何不好?』」子路終身記著這話。孔子知道後,又說:「這是應該做到的
    ,怎值得滿足?」
(28)子曰:「歲寒,然後知松柏之後雕也。」范氏曰:「小人之在治世,或與君子無異。惟臨利害、遇事變
  ,然後君子之所守可見也。」謝氏曰:「士窮見節義,世亂識忠臣。欲學者必周於德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天冷時,才知道松柏最後凋謝。」
(29)子曰:「知者不惑,仁者不憂,勇者不懼。」明足以燭理,故不惑;理足以勝私,故不憂;氣足以配道
  義,故不懼。此學之序也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明智的人不會迷惑,仁愛的人不會憂愁,勇敢的人不會害怕。」
(30)子曰:「可與共學,未可與適道;可與適道,未可與立;可與立,未可與權。」可與者,言其可與共為
  此事也。程子曰:「可與共學,知所以求之也。可與適道,知所往也。可與立者,篤志固執而不變也。
  權,稱錘也,所以稱物而知輕重者也。可與權,謂能權輕重,使合義也。」楊氏曰:「知為己,則可與
  共學矣。學足以明善,然後可與適道。信道篤,然後可與立。知時措之宜,然後可與權。」洪氏曰:「
  易九卦,終於巽以行權。權者,聖人之大用。未能立而言權,猶人未能立而欲行,鮮不僕矣。」程子曰
  :「漢儒以反經合道為權,故有權變權術之論,皆非也。權只是經也。自漢以下,無人識權字。」愚按
  :先儒誤以此章連下文偏其反而為一章,故有反經合道之說。程子非之,是矣。然以孟子嫂溺援之以手
  之義推之,則權與經亦當有辨。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共同學習,不一定能共同進步;共同進步,不一定能共同創業;共同創業,不一定能共
    同開拓。」
(31)「唐棣之華,偏其反而。豈不爾思?室是遠而。」棣,大計反。唐棣,郁李也。偏,晉書作翩。然則反
  亦當與翻同,言華之搖動也。而,語助也。此逸詩也,於六義屬興。上兩句無意義,但以起下兩句之辭
  耳。其所謂爾,亦不知其何所指也。子曰:「未之思也,夫何遠之有?」夫,音扶。夫子借其言而反之
  ,蓋前篇「仁遠乎哉」之意。程子曰:「聖人未嘗言易以驕人之志,亦未嘗言難以阻人之進。但曰未之
  思也,夫何遠之有?此言極有涵蓄,意思深遠。」
【譯文】
有一首詩這樣說:「唐棣開花,翩翩搖擺,我能不思念嗎?只是離得太遠了。」孔子說:「不是真
    的思念,如果真的思念,再遠又有什麼關係?」

鄉黨篇第十 
楊氏曰:「聖人之所謂道者,不離乎日用之間也。故夫子之平日,一動一靜,門人皆審視而
 詳記之。」尹氏曰:「甚矣孔門諸子之嗜學也!於聖人之容色言動,無不謹書而備錄之,以貽後世。今讀其書, 即其事,宛然如聖人之在目也。雖然,聖人豈拘拘而為之者哉?蓋盛德之至,動容周旋,自中乎禮耳。學者欲潛 心於聖人,宜於此求焉。」舊說凡一章,今分為十七節。(按本篇實有十八節,其中「入太廟,每事問」一節,朱 熹認為與八佾篇重出,故稱十七節。)

(01)孔子於鄉黨,恂恂如也,似不能言者。恂,相倫反。恂恂,信實之貌。似不能言者,謙卑遜順。不以賢
  知先人也。鄉黨,父兄宗族之所在,故孔子居之,其容貌辭氣如此。其在宗廟朝廷,便便言,唯謹爾。
  朝,直遙反,下同。便,旁連反。便便,辯也。宗廟,禮法之所在;朝廷,政事之所出;言不可以不明
  辨。故必詳問而極言之,但謹而不放爾。此一節,記孔子在鄉黨、宗廟、朝廷言貌之不同。
【譯文】孔子在鄉親面前,溫和恭順,像不會說話的人;在宗廟朝廷裏,口齒清晰,只是很謹慎。
(02)朝,與下大夫言,侃侃如也;與上大夫言,誾誾如也。侃,苦旦反。誾,魚巾反。此君未視朝時也。王
  制,諸侯上大夫卿,下大夫五人。許氏說文:「侃侃,剛直也。誾誾,和悅而諍也。」
君在,踧踖如也
  。與與如也。
踧,子六反。踖,子亦反。與,平聲,或如字。君在,視朝也。踧踖,恭敬不寧之貌。與
  與,威儀中適之貌。張子曰:「與與,不忘向君也。」亦通。此一節,記孔子在朝廷事上接下之不同也
  。
【譯文】
上朝時,同下大夫說話,輕鬆快樂;同上大夫說話,和顏悅色;在國君面前,恭恭敬敬,儀態安詳
    。
(03)君召使擯,色勃如也,足躩如也。擯,必刃反。躩,驅若反。擯,主國之君所使出接賓者。勃,變色貌
  。躩,盤辟貌。皆敬君命故也。揖所與立,左右手。衣前後,襜如也。襜,亦占反。所與立,謂同為擯
  者也。擯用命數之半,如上公九命,則用五人,以次傳命。揖左人,則左其手;揖右人,則右其手。襜
  ,整貌。趨進,翼如也。疾趨而進,張拱端好,如鳥舒翼。賓退,必覆命曰:「賓不顧矣。」紓君敬也
  。此一節,記孔子為君擯相之容。
【譯文】
國君召孔子去接待來賓,孔子表情莊重,腳步迅速;與兩旁的人作揖,左右拱手,衣服前後擺動,
    很整齊;快速向前時,步伐輕快;來賓走後,必定回報說:「客人走遠了。」
(04)入公門,鞠躬如也,如不容。鞠躬,曲身也。公門高大而若不容,敬之至也。立不中門,行不履閾。
  ,於逼反。中門,中於門也。謂當棖闑之間,君出入處也。閾,門限也。禮:士大夫出入君門,由闑右
  ,不踐閾。謝氏曰:「立中門則當尊,行履閾則不恪。」過位,色勃如也,足躩如也,其言似不足者。
  位,君之虛位。謂門屏之間,人君寧立之處,所謂寧也。君雖不在,過之必敬,不敢以虛位而慢之也。
  言似不足,不敢肆也。攝齊升堂,鞠躬如也,屏氣似不息者。齊,音咨。攝,摳也。齊,衣下縫也。禮
  :將升堂,兩手摳衣,使去地尺,恐躡之而傾跌失容也。屏,藏也。息,鼻息出入者也。近至尊,氣容
  肅也。出,降一等,逞顏色,怡怡如也。沒階趨,翼如也。復其位,踧踖如也。陸氏曰:「趨下本無進
  字,俗本有之,誤也。」等,階之級也。逞,放也。漸遠所尊,舒氣解顏。怡怡,和悅也。沒階,下盡
  階也。趨,走就位也。復位踧踖,敬之餘也。此一節,記孔子在朝之容。
【譯文】
進入朝廷大門時,走路像鞠躬一樣,如同無處容身。不在門中間站立,腳不踩門檻。從君主的座位
    前經過,表情莊嚴,腳步輕快,說話好像氣不足。提著衣邊上堂,像鞠躬,憋著氣像沒有呼息一樣
    。出來時,每下一個臺階,神態舒展,心情舒暢。下完臺階,步伐加快,如同長了翅膀。回到自己
    的位置,又顯得恭敬謹慎。
(05)執圭,鞠躬如也,如不勝。上如揖,下如授。勃如戰色,足縮縮,如有循。勝,平聲。縮,色六反。圭
  ,諸侯命圭。聘問鄰國,則使大夫執以通信。如不勝,執主器,執輕如不克,敬謹之至也。上如揖,下
  如授,謂執圭平衡,手與心齊,高不過揖,卑不過授也。戰色,戰而色懼也。蹜蹜,舉足促狹也。如有
  循,記所謂舉前曳踵。言行不離地,如緣物也。享禮,有容色。享,獻也。既聘而享,用圭璧,有庭實
  。有容色,和也。儀禮曰:「發氣滿容。」私覿,愉愉如也。私覿,以私禮見也。愉愉,則又和矣。此
  一節,記孔子為君聘於鄰國之禮也。晁氏曰:「孔子,定公九年仕魯,至十三年適齊,其間絕無朝聘往
  來之事。疑使擯執圭兩條,但孔子嘗言其禮當如此爾。」
【譯文】
拿著圭時,像鞠躬,如同拿不動。向上舉好像作揖,放下來好像交給別人。臉色凝重,戰戰兢兢,
    腳步細碎,像沿著一條線走路。獻禮時,和顏悅色。便訪時,輕鬆愉快。
(06)君子不以紺緅飾。紺,古暗反。緅,側由反。君子,謂孔子。紺,深青揚赤色,齊服也。緅,絳色。三
  年之喪,以飾練服也。飾,領緣也。紅紫不以為褻服。紅紫,間色不正,且近於婦人女子之服也。褻服
  ,私居服也。言此則不以為朝祭之服可知。當暑,袗絺綌,必表而出之。袗,單也。葛之精者曰絺,麤
  者曰綌。表而出之,謂先著裡衣,表絺綌而出之於外,欲其不見體也。詩所謂「蒙彼縐絺」是也。
緇衣
  羔裘,素衣麑裘,黃衣狐裘。
麑,研奚反。緇,黑色。羔裘,用黑羊皮。麑,鹿子,色白。狐,色黃。
  衣以裼裘,欲其相稱。褻裘長。短右袂。長,欲其溫。短右袂,所以便作事。必有寢衣,長一身有半。
  長,去聲。齊主於敬,不可解衣而寢,又不可著明衣而寢,故別有寢衣,其半蓋以覆足。程子曰:「此
  錯簡,當在齊必有明衣布之下。」愚謂如此,則此條與明衣變食,既得以類相從;而褻裘狐貉,亦得以
  類相從矣。狐貉之厚以居。狐貉,毛深溫厚,私居取其適體。去喪,無所不佩。去,上聲。君子無故,
  玉不去身。觿礪之屬,亦皆佩也。非帷裳,必殺之。殺,去聲。朝祭之服,裳用正幅如帷,要有襞積,
  而旁無殺縫。其餘若深衣,要半下,齊倍要,則無襞積而有殺縫矣。羔裘玄冠不以吊。喪主素,吉主玄
  。吊必變服,所以哀死。吉月,必朝服而朝。吉月,月朔也。孔子在魯致仕時如此。此一節,記孔子衣
  服之制。蘇氏曰:「此孔氏遺書,雜記曲禮,非特孔子事也。」
【譯文】
君子不用深紅色做衣邊,紅色紫色不可做內衣。夏天,穿單衣,外出必套外套。黑色內衣,配黑色
    的外套;白色的內衣,配黃色外套;黃色的內衣,配黃色外套。內衣較長,右袖較短。一定要有睡
    衣,長一身半。坐墊要厚。喪事結束後,無所不佩。不是正式場合的衣服,一定要裁邊。弔喪時不
    穿黑衣、不戴黑帽。每月初一,必穿朝服去朝見。
(07)齊,必有明衣,布。齊,側皆反。齊,必沐浴,浴竟,即著明衣,所以明潔其體也,以布為之。此下脫
  前章寢衣一簡。齊,必變食,居必遷坐。變食,謂不飲酒、不茹葷。遷坐,易常處也。此一節,記孔子
  謹齊之事。楊氏曰:「齊所以交神,故致潔變常以盡敬。」
【譯文】齋戒沐浴時,必有布做的浴衣。齋戒時,一定要改變平時的飲食,一定要改變住處。
(08)食不厭精,膾不厭細。食,音嗣。食,飯也。精,鑿也。牛羊與魚之腥,聶而切之為膾。食精則能養人
  ,膾麤則能害人。不厭,言以是為善,非謂必欲如是也。
食饐而餲,魚餒而肉敗,不食。色惡,不食。
  臭惡,不食。失飪,不食。不時,不食。
食饐之食,音嗣。饐,於冀反。餲,烏邁反。飪,而甚反。饐
  ,飯傷熱濕也。餲,味變也。魚爛曰餒。肉腐曰敗。色惡臭惡,未敗而色臭變也。飪,烹調生熟之節也
  。不時,五穀不成,果實未熟之類。此數者皆足以傷人,故不食。割不正,不食。不得其醬,不食。
  肉不方正者不食,造次不離於正也。漢陸續之母,切肉未嘗不方,斷蔥以寸為度,蓋其質美,與此暗合
  也。食肉用醬,各有所宜,不得則不食,惡其不備也。此二者,無害於人,但不以嗜味而苟食耳。
肉雖
  多,不使勝食氣。惟酒無量,不及亂。
食,音嗣。量,去聲。食以谷為主,故不使肉勝食氣。酒以為人
  合歡,故不為量,但以醉為節而不及亂耳。程子曰:「不及亂者,非惟不使亂志,雖血氣亦不可使亂,
  但浹洽而已可也。」沽酒市脯不食。沽、市,皆買也。恐不精潔,或傷人也。與不嘗康子之藥同意。

  撤姜食。
姜,通神明,去穢惡,故不撤。不多食。適可而止,無貪心也。
祭於公,不宿肉。祭肉不出三
  日。出三日,不食之矣
。助祭於公,所得胙肉,歸即頒賜。不俟經宿者,不留神惠也。家之祭肉,則不
  過三日,皆以分賜。蓋過三日,則肉必敗,而人不食之,是褻鬼神之餘也。但比君所賜胙,可少緩耳。
  食不語,寢不言。答述曰語。自言曰言。范氏曰:「聖人存心不他,當食而食,當寢而寢,言語非其時
  也。」楊氏曰:「肺為氣主而聲出焉,寢食則氣窒而不通,語言恐傷之也。」亦通。
雖疏食菜羹,瓜祭
  ,必齊如也。
食,音嗣。陸氏曰:「魯論瓜作必。」古人飲食,每種各出少許,置之豆閒之地,以祭先
  代始為飲食之人,不忘本也。齊,嚴敬貌。孔子雖薄物必祭,其祭必敬,聖人之誠也。此一節,記孔子
  飲食之節。謝氏曰:「聖人飲食如此,非極口腹之慾,蓋養氣體,不以傷生,當如此。然聖人之所不食
  ,窮口腹者或反食之,欲心勝而不暇擇也。」
【譯文】
糧食儘量精,肉類儘量細。變質的東西不吃;變色的東西不吃,變味的東西不吃;烹飪得不好不吃
    ;不是吃飯的時間不吃;切的不好看不吃;調味品不好不吃。肉類雖多,但不要吃過量。只有酒不
    限量,但不要喝醉。從集市上買來的酒肉不吃;每餐必有薑,但不多吃。參加國家的祭典,分得的
    祭肉不留過夜;家裏的祭肉,不留過三日。過了三日,就不吃了。吃飯時不說話,睡覺時不說話。
    即使是粗茶淡飯,飯前也要祭一祭,像齋戒一樣嚴肅。
(09)席不正,不坐。謝氏曰:「聖人心安於正,故於位之不正者,雖小不處。」
【譯文】坐席沒擺正,不坐。
(10)鄉人飲酒,杖者出,斯出矣。杖者,老人也。六十杖於鄉,未出不敢先,既出不敢後。
鄉人儺,朝服而
  立於阼階。
儺,乃多反。儺,所以逐疫,周禮方相氏掌之。阼階,東階也。儺雖古禮而近於戲,亦必朝
  服而臨之者,無所不用其誠敬也。或曰:「恐其驚先祖五祀之神,欲其依己而安也。」此一節,記孔子
  居鄉之事。
【譯文】
鄉親們的飲酒儀式結束時,要等老人出去後,才能出去。鄉親們舉行驅鬼儀式時,要穿朝服站在東
    邊的臺階上。
(11)問人於他邦,再拜而送之。拜送使者,如親見之,敬也。
康子饋藥,拜而受之。曰:「丘未達,不敢嘗
  。」
范氏曰:「凡賜食,必嘗以拜。藥未達則不敢嘗。受而不飲,則虛人之賜,故告之如此。然則可飲
  而飲,不可飲而不飲,皆在其中矣。楊氏曰:「大夫有賜,拜而受之,禮也。未達不敢嘗,謹疾也。必
  告之,直也。」此一節,記孔子與人交之誠意。
【譯文】
托人給外國的朋友送禮時,一定拜兩次送行。季康子送藥,孔子拜受了。說:「我對藥性不瞭解,
    不敢嘗。」
(12)廄焚。子退朝,曰:「傷人乎?」不問馬。非不愛馬,然恐傷人之意多,故未暇問。蓋貴人賤畜,理當
  如此。
【譯文】馬廄燒了。孔子退朝回來,問:「傷人了嗎?」不問馬的情況。
(13)君賜食,必正席先嘗之;君賜腥,必熟而薦之;君賜生,必畜之。食恐或餕余,故不以薦。正席先嘗,
  如對君也。言先嘗,則余當以頒賜矣。腥,生肉。熟而薦之祖考,榮君賜也。畜之者,仁君之惠,無故
  不敢殺也。侍食於君,君祭,先飯。飯,扶晚反。周禮,「王日一舉,膳夫授祭,品嚐食,王乃食」。   故侍食者,君祭,則己不祭而先飯。若為君嘗食然,不敢當客禮也。
疾,君視之,東首,加朝服,拖紳
  。
首,去聲。拖,徒我反。東首,以受生氣也。病臥不能著衣束帶,又不可以褻服見君,故加朝服於身
  ,又引大帶於上也。君命召,不俟駕行矣。急趨君命,行出而駕車隨之。此一節,記孔子事君之禮。
【譯文】
君主賜的食物,孔子一定要擺正先嘗;君主賜的鮮肉,一定要煮熟供奉祖先;君主賜的活物,一定
    要養起來。陪君主吃飯,君主祭祀時,自己先嘗。孔子生病,君主來探問,孔子面朝東迎接,蓋著
    朝服,拖著帶子。君主召見時,不等車備好,自己就步行而去。
入太廟,每事問。重出。
【譯文】孔子進太廟,每件事都問。
(14)朋友死,無所歸。曰:「於我殯。」朋友以義合,死無所歸,不得不殯。
朋友之饋,雖車馬,非祭肉,
  不拜。
朋友有通財之義,故雖車馬之重不拜。祭肉則拜者,敬其祖考,同於己親也。此一節,記孔子交
  朋友之義。
【譯文】朋友死了,沒人辦喪事,孔子說:「我來辦。」朋友的贈品,即使是車馬,不是祭肉,不拜。
(15)寢不屍,居不容。屍,謂偃臥似死人也。居,居家。容,容儀。范氏曰:「寢不屍,非惡其類於死也。
  惰慢之氣不設於身體,雖舒布其四體,而亦未嘗肆耳。居不容,非惰也。但不若奉祭祀、見賓客而已,
  申申夭夭是也。」
【譯文】睡覺時不要直挺著像死人,在家閑住時不要像正式場合那樣嚴肅。
(16)見齊衰者,雖狎,必變。見冕者與瞽者,雖褻,必以貌。狎,謂素親狎。褻,謂燕見。貌,謂禮貌。余
  見前篇。兇服者式之。式負版者。式,車前橫木。有所敬,則俯而憑之。負版,持邦國圖籍者。式此二
  者,哀有喪,重民數也。人惟萬物之靈,而王者之所天也,故周禮「獻民數於王,王拜受之」。況其下
  者,敢不敬乎?有盛饌,必變色而作。敬主人之禮,非以其饌也。迅雷風烈,必變。迅,疾也。烈,猛
  也。必變者,所以敬天之怒。記曰:「若有疾風、迅雷、甚雨則必變,雖夜必興,衣服冠而坐。」此一
  節,記孔子容貌之變。升車,必正立執綏。綏,挽以上車之索也。范氏曰「正立執綏,則心體無不正,
  而誠意肅恭矣。蓋君子莊敬無所不在,升車則見於此也。」車中,不內顧,不疾言,不親指。內顧,回
  視也。禮曰:「顧不過轂。」三者皆失容,且惑人。此一節,記孔子升車之容。
【譯文】
見穿喪服的人,即使再親密,也一定要嚴肅;見穿官服的人和盲人,即使再熟悉,也一定要有禮貌
    ;在車上遇到送殯的人,一定身體前傾表示同情,遇見背負版圖的人也一樣;在重大宴席上,一定
    表情嚴肅致謝;遇到打響雷、刮大風,一定表情嚴肅表示對天的敬畏。上車時,一定先站直,然後
    拉著扶手上車,在車中,不回頭,不急切說話,不指指劃劃。
(17)色斯舉矣,翔而後集。言鳥見人之顏色不善,則飛去,迴翔審視而後下止。人之見幾而作,審擇所處,
  亦當如此。然此上下,必有闕文矣。曰:「山梁雌雉,時哉!時哉!」子路共之,三嗅而作。共,九用
  反,又居勇反。嗅,許又反。○邢氏曰:「梁,橋也。時哉,言雉之飲啄得其時。子路不達,以為時物
  而共具之。孔子不食,三嗅其氣而起。」晁氏曰:「石經『嗅』作戛,謂雉鳴也。」劉聘君曰「嗅,當
  作狊,古闃反。張兩翅也。見爾雅。」愚按:如後兩說,則共字當為拱執之義。然此必有闕文,不可強
  為之說。姑記所聞,以俟知者。
【譯文】
孔子郊遊,看見野雞飛翔一陣後停在樹上,孔子神情一變,說:「山脊上的野雞啊,時運好啊!時
    運好!」子路向它們拱拱手,野雞長叫幾聲飛走了。

先進篇第十一 此篇多評弟子賢否。凡二十六章。胡氏曰:「此篇記閔子騫言行者四,而其一直稱閔子,疑閔氏門人

 所記也。」

(01)子曰:「先進於禮樂,野人也;後進於禮樂,君子也。先進後進,猶言前輩後輩。野人,謂郊外之民。
  君子,謂賢士大夫也。程子曰:「先進於禮樂,文質得宜,今反謂之質樸,而以為野人。後進之於禮樂
  ,文過其質,今反謂之彬彬,而以為君子。蓋週末文勝,故時人之言如此,不自知其過於文也。」
如用
  之,則吾從先進。」
用之,謂用禮樂。孔子既述時人之言,又自言其如此,蓋欲損過以就中也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平民因學習優秀而獲得官職。貴族因世襲了官職而去學習。如果我用人,就用平民。」
(02)子曰:「從我於陳、蔡者,皆不及門也。」從,去聲。孔子嘗厄於陳、蔡之間,弟子多從之者,此時皆
  不在門。故孔子思之,蓋不忘其相從於患難之中也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跟我在陳、蔡受苦的人,都不在身邊了。」
(03)德行:顏淵,閔子騫,冉伯牛,仲弓。言語:宰我,子貢。政事:冉有,季路。文學:子游,子夏。
  ,去聲。弟子因孔子之言,記此十人,而並目其所長,分為四科。孔子教人各因其材,於此可見。程子
  曰:「四科乃從夫子於陳、蔡者爾,門人之賢者固不止此。曾子傳道而不與焉,故知十哲世俗論也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的學生中,品德高尚的有:顏淵、閔子騫、冉伯牛、仲弓;善於言談的有:宰我、子貢;善於
    政事的有:冉有、季路;精通文學的有:子游、子夏。
(04)子曰:「回也非助我者也,於吾言無所不說。」說,音悅。助我,若子夏之起予,因疑問而有以相長也
  。顏子於聖人之言,默識心通,無所疑問。故夫子云然,其辭若有憾焉,其實乃深喜之。胡氏曰:「夫
  子之於回,豈真以助我望之。蓋聖人之謙德,又以深贊顏氏云爾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顏回對我沒幫助,我所說的一切他都洗耳恭聽。」
(05)子曰:「孝哉閔子騫!人不間於其父母昆弟之言。」閒,去聲。胡氏曰:「父母兄弟稱其孝友,人皆信
  之無異辭者,蓋其孝友之實,有以積於中而著於外,故夫子歎而美之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閔子騫真孝順!外人都贊同他父母兄弟對他的稱讚。」
(06)南容三復白圭,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。三、妻,並去聲。詩大雅抑之篇曰:「白圭之玷,尚可磨也;斯
  言之玷,不可為也。」南容一日三復此言,事見家語,蓋深有意於謹言也。此邦有道所以不廢,邦無道
  所以免禍,故孔子以兄子妻之。范氏曰:「言者行之表,行者言之實,未有易其言而能謹於行者。南容
  欲謹其言如此,則必能謹其行矣。」
【譯文】南容經常朗誦有關言談謹慎的詩篇,孔子就把侄女嫁給了他。
(07)季康子問:「弟子孰為好學?」孔子對曰:「有顏回者好學,不幸短命死矣!今也則亡。」好,去聲。
  范氏曰:「哀公、康子問同而對有詳略者,臣之告君,不可不盡。若康子者,必待其能問乃告之,此教
  誨之道也。」
【譯文】季康子問:「您的學生中誰好學?」孔子答:「有個叫顏回的好學,不幸短命死了,現在沒有。」
(08)顏淵死,顏路請子之車以為之槨。顏路,淵之父,名無繇。少孔子六歲,孔子始教而受學焉。槨,外棺
  也。請為槨,欲賣車以買槨也。
子曰:「才不才,亦各言其子也。鯉也死,有棺而無槨。吾不徒行以為
  之槨。以吾從大夫之後,不可徒行也。」
鯉,孔子之子伯魚也,先孔子卒。言鯉之才雖不及顏淵,然己
  與顏路以父視之,則皆子也。孔子時已致仕,尚從大夫之列,言後,謙辭。胡氏曰:「孔子遇舊館人之
  喪,嘗脫驂以賻之矣。今乃不許顏路之請,何邪?葬可以無槨,驂可以脫而復求,大夫不可以徒行,命
  車不可以與人而鬻諸市也。且為所識窮乏者得我,而勉強以副其意,豈誠心與直道哉?或者以為君子行
  禮,視吾之有無而已。夫君子之用財,視義之可否豈獨視有無而已哉?
【譯文】
顏淵死,顏淵的父親顏路請孔子賣車給顏淵做槨。孔子說:「有才無才,都是兒子。我的兒子孔鯉
    死時,有棺而無槨。我不賣車步行為他做槨,因為我做過大夫,不可以步行。」
(註:
孔子非常注重禮儀,他常掛在嘴上的話就是:「這不合乎周禮啊!」顏淵是他最心愛的學生,英年早逝
   讓孔子非常傷心,即使如此,他依然不能破壞自己維護了大半輩子的周禮,否則顏淵地下有知,也會
   感到羞愧,跳出來反駁的。
)
(09)顏淵死。子曰:「噫!天喪予!天喪予!」喪,去聲。噫,傷痛聲。悼道無傳,若天喪己也。
【譯文】顏淵死,孔子說:「哎!老天要我的命啊!老天要我的命啊!」
(10)顏淵死,子哭之慟。從者曰:「子慟矣。」從,去聲。慟,哀過也。曰:「有慟乎?哀傷之至,不自知
  也。非夫人之為慟而誰為!」夫,音扶。為,去聲。夫人,謂顏淵。言其死可惜,哭之宜慟,非他人之
  比也。胡氏曰:「痛惜之至,施當其可,皆情性之正也。」
【譯文】
顏淵死,孔子痛哭。身邊的人說:「您不要過於悲痛了!」孔子說:「過於悲痛了嗎?不為他悲痛
    為誰悲痛?」
(11)顏淵死,門人慾厚葬之,子曰:「不可。」喪具稱家之有無,貧而厚葬,不循理也。故夫子止之。
門人
  厚葬之。
蓋顏路聽之。子曰:「回也視予猶父也,予不得視猶子也。非我也,夫二三子也。」歎不得如
  葬鯉之得宜,以責門人也。
【譯文】
顏淵死,學生們要厚葬他。孔子說:「不可。」學生們還是厚葬了他。孔子說:「顏回把我當作父
    親,我卻沒把他當作兒子。不是我要這樣,是學生們背著我幹的。」
(12)季路問事鬼神。子曰:「未能事人,焉能事鬼?」敢問死。曰:「未知生,焉知死?」焉,於虔反。問
  事鬼神,蓋求所以奉祭祀之意。而死者人之所必有,不可不知,皆切問也。然非誠敬足以事人,則必不
  能事神;非原始而知所以生,則必不能反終而知所以死。蓋幽明始終,初無二理,但學之有序,不可躐
  等,故夫子告之如此。程子曰:「晝夜者,死生之道也。知生之道,則知死之道;盡事人之道,則盡事
  鬼之道。死生人鬼,一而二,二而一者也。或言夫子不告子路,不知此乃所以深告之也。」
【譯文】
季路問怎樣侍奉鬼神,孔子說:「人都不能侍奉好,還談什麼侍奉鬼神?」請問死是怎麼回事?「
    生都不瞭解,還談什麼瞭解死?」
(13)閔子侍側,誾誾如也;子路,行行如也;冉有、子貢,侃侃如也。子樂。誾、侃,音義見前篇。行,胡
  浪反。樂,音洛。行行,剛強之貌。子樂者,樂得英材而教育之。「若由也,不得其死然。」尹氏曰:
  「子路剛強,有不得其死之理,故因以戒之。其後子路卒死於衛孔悝之難。」洪氏曰:「漢書引此句,
  上有曰字。」或云:「上文樂字,即曰字之誤。」
【譯文】
閔子騫在旁侍奉時,一副正直而恭敬的樣子;子路侍奉時,一副剛強的樣子;冉有、子貢侍奉時,
    一副溫和快樂的樣子。孔子樂了,說:「像子路這樣,恐怕不得好死。」
(14)魯人為長府。長府,藏名。藏貨財曰府。為,蓋改作之。閔子騫曰:「仍舊貫,如之何?何必改作?」
  仍,因也。貫,事也。王氏曰:「改作,勞民傷財。在於得已,則不如仍舊貫之善。」
子曰:「夫人不
  言,言必有中。」
夫,音扶。中,去聲。言不妄發,發必當理,惟有德者能之。
【譯文】
魯國重建國庫。閔子騫說:「仍用舊庫,不行嗎?何必改建?」孔子說:「此人很少說話,但一開
    口就說到點子上。」
(15)子曰:「由之瑟奚為於丘之門?」程子曰:「言其聲之不和,與己不同也。」家語云:「子路鼓瑟,有
  北鄙殺伐之聲。」蓋其氣質剛勇,而不足於中和,故其發於聲者如此。
門人不敬子路。子曰:「由也升
  堂矣,未入於室也。」
門人以夫子之言,遂不敬子路,故夫子釋之。升堂入室,喻入道之次第。言子路
  之學,已造乎正大高明之域,特未深入精微之奧耳,未可以一事之失而遽忽之也。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子路彈琴,幹嘛要在我這裏彈?」學生因此不尊敬子路。孔子知道後,說:「子路的彈
    得很不錯了,只是還不精通而已。」
(16)子貢問:「師與商也孰賢?」子曰:「師也過,商也不及。」子張才高意廣,而好為苟難,故常過中。
  子夏篤信謹守,而規模狹隘,故常不及。曰:「然則師愈與?」與,平聲。愈,猶勝也。子曰:「過猶
  不及。」道以中庸為至。賢知之過,雖若勝於愚不肖之不及,然其失中則一也。尹氏曰:「中庸之為德
  也,其至矣乎!夫過與不及,均也。差之毫釐,繆以千里。故聖人之教,抑其過,引其不及,歸於中道
  而已。」
【譯文】
子貢問:「子張與子夏誰能幹些?」孔子說:「子張做事總是過頭,子夏總是差點火候。」說:「
    那麼是子張強些嘍?」孔子說:「過頭和差點一樣。」
(17)季氏富於周公,而求也為之聚斂而附益之。為,去聲。周公以王室至親,有大功,位塚宰,其富宜矣。
  季氏以諸侯之卿,而富過之,非攘奪其君、刻剝其民,何以得此?冉有為季氏宰,又為之急賦稅以益其
  富。子曰:「非吾徒也。小子鳴鼓而攻之,可也。」非吾徒,絕之也。小子鳴鼓而攻之,使門人聲其罪
  以責之也。聖人之惡黨惡而害民也如此。然師嚴而友親,故己絕之,而猶使門人正之,又見其愛人之無
  已也。范氏曰:「冉有以政事之才,施於季氏,故為不善至於如此。由其心術不明,不能反求諸身,而
  以仕為急故也。」
【譯文】
季氏比周公還富,然而冉求還在幫他搜括錢財。孔子說:「他不是我的學生,同學們可以敲鑼打鼓
    地聲討他。」
(18)柴也愚,柴,孔子弟子,姓高,字子羔。愚者,知不足而厚有餘。家語記其「足不履影,啟蟄不殺,方
  長不折。執親之喪,泣血三年,未嘗見齒。避難而行,不徑不竇」。可以見其為人矣。參也魯,魯,鈍
  也。程子曰:「參也竟以魯得之。」又曰:「曾子之學,誠篤而已。聖門學者,聰明才辯,不為不多,
  而卒傳其道,乃質魯之人爾。故學以誠實為貴也。」尹氏曰:「曾子之才魯,故其學也確,所以能深造
  乎道也。」師也辟,辟,婢亦反。辟,便辟也。謂習於容止,少誠實也。由也喭。喭,五旦反。喭,粗
  俗也。傳稱喭者,謂俗論也。楊氏曰:「四者性之偏,語之使知自勵也。」吳氏曰:「此章之首,脫『
  子曰』二字。」或疑下章子曰,當在此章之首,而通為一章。
【譯文】高柴愚笨,曾參遲鈍,顓孫師偏激,仲由莽撞。
(19)子曰:「回也其庶乎,屢空。庶,近也,言近道也。屢空,數至空匱也。不以貧窶動心而求富,故屢至
  於空匱也。言其近道,又能安貧也。賜不受命,而貨殖焉,億則屢中。」中,去聲。命,謂天命。貨殖
  ,貨財生殖也。億,意度也。言子貢不如顏子之安貧樂道,然其才識之明,亦能料事而多中也。程子曰
  :「子貢之貨殖,非若後人之豐財,但此心未忘耳。然此亦子貢少時事,至聞性與天道,則不為此矣。
  」范氏曰:「屢空者,簞食瓢飲屢絕而不改其樂也。天下之物,豈有可動其中者哉?貧富在天,而子貢
  以貨殖為心,則是不能安受天命矣。其言而多中者億而已,非窮理樂天者也。夫子嘗曰:『賜不幸言而
  中,是使賜多言也』,聖人之不貴言也如是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顏回的學問不錯了吧?可他卻受窮。子貢不相信命運,卻能經商致富,對市場行情判斷
    準確。」

(20)子張問善人之道。子曰:「不踐跡,亦不入於室。」善人,質美而未學者也。程子曰:「踐跡,如言循
  途守轍。善人雖不必踐舊跡而自不為惡,然亦不能入聖人之室也。」張子曰:「善人慾仁而未志於學者
  也。欲仁,故雖不踐成法,亦不蹈於惡,有諸己也。由不學,故無自而入聖人之室也。」
【譯文】子張問做善人的方法。孔子說:「不踏著前人的腳印走,學問也就難以精通。」
(21)子曰:「論篤是與,君子者乎?色莊者乎?」與,如字。言但以其言論篤實而與之,則未知其為君子者
  乎?為色莊者乎?言不可以言貌取人也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讚賞忠誠的人,是君子?還是偽裝的?」
(22)
子路問:「聞斯行諸?」子曰:「有父兄在,如之何其聞斯行之?」冉有問:「聞斯行諸?」子曰:「
  聞斯行之。」公西華曰:「由也問聞斯行諸,子曰『有父兄在』;求也問聞斯行諸,子曰『聞斯行之』
  。赤也惑,敢問。」子曰:「求也退,故進之;由也兼人,故退之。」
兼人,謂勝人也。張敬夫曰:「
  聞義固當勇為,然有父兄在,則有不可得而專者。若不稟命而行,則反傷於義矣。子路有聞,未之能行
  ,唯恐有聞。則於所當為,不患其不能為矣;特患為之之意或過,而於所當稟命者有闕耳。若冉求之資
  稟失之弱,不患其不稟命也;患其於所當為者逡巡畏縮,而為之不勇耳。聖人一進之,一退之,所以約
  之於義理之中,而使之無過不及之患也。」
【譯文】
子路問:「聽到就做嗎?」孔子說:「有父兄在,怎麼能聽到就做?」冉有問:「聽到就做嗎?」
    孔子說:「聽到就做。」公西華說:「仲由問『聽到就做嗎』,您說『有父兄在』;冉求也問『聽
    到就做嗎』,您卻說『聽到就做』。我很疑惑,請問這是為什麼?」孔子說:「冉求總是退縮,所
    以要鼓勵他;仲由膽大,所以要約束他。」

(23)子畏於匡,顏淵後。子曰:「吾以女為死矣。」曰:「子在,回何敢死?」女,音汝。○後,謂相失在
  後。何敢死,謂不赴斗而必死也。胡氏曰:「先王之制,民生於三,事之如一。惟其所在,則致死焉。
  況顏淵之於孔子,恩義兼盡,又非他人之為師弟子者而已。即夫子不幸而遇難,回必捐生以赴之矣。捐
  生以赴之,幸而不死,則必上告天子、下告方伯,請討以復讎,不但已也。夫子而在,則回何為而不愛
  其死,以犯匡人之鋒乎?」
【譯文】孔子被困于匡地,顏淵最後才來。孔子說:「我以為你死了。」顏淵說:「您在,我怎敢死?」
(24)季子然問:「仲由、冉求可謂大臣與?」與,平聲。子然,季氏子弟。自多其家得臣二子,故問之。

  曰:「吾以子為異之問,曾由與求之問。
異,非常也。曾,猶乃也。輕二子以抑季然也。
所謂大臣者:
  以道事君,不可則止。
以道事君者,不從君之欲。不可則止者,必行己之志。
今由與求也,可謂具臣矣
  。」
具臣,謂備臣數而已。曰:「然則從之者與?」與,平聲。意二子既非大臣,則從季氏之所為而已
  。子曰:「弒父與君,亦不從也。」言二子雖不足於大臣之道,然君臣之義則聞之熟矣,弒逆大故必不
  從之。蓋深許二子以死難不可奪之節,而又以陰折季氏不臣之心也。尹氏曰:「季氏專權僭竊,二子仕
  其家而不能正也,知其不可而不能止也,可謂具臣矣。是時季氏已有無君之心,故自多其得人。意其可
  使從己也,故曰弒父與君亦不從也,其庶乎二子可免矣。」
【譯文】
季子然問:「仲由、冉求可算大臣嗎?」孔子說:「我以為您問別人,哪知道您問此二人。所謂大
    臣,應以仁道輔佐君主,不行就不幹。現在他二人,可算充數的臣子了。」說:「那麼他們是否絕
    對聽話?」孔子說:「?父和?君,他們也不會服從。」

(25)子路使子羔為費宰。子路為季氏宰而舉之也。子曰:「賊夫人之子。」夫,音扶,下同。賊,害也。言
  子羔質美而未學,遽使治民,適以害之。子路曰:「有民人焉,有社稷焉。何必讀書,然後為學?」
  治民事神皆所以為學。子曰:「是故惡夫佞者。」惡,去聲。治民事神,固學者事,然必學之已成,然
  後可仕以行其學。若初未嘗學,而使之即仕以為學,其不至於慢神而虐民者幾希矣。子路之言,非其本
  意,但理屈辭窮,而取辨於口以御人耳。故夫子不斥其非,而特惡其佞也。范氏曰:「古者學而後入政
  。未聞以政學者也。蓋道之本在於修身,而後及於治人,其說具於方冊。讀而知之,然後能行。何可以
  不讀書也?子路乃欲使子羔以政為學,失先後本末之序矣。不知其過而以口給御人,故夫子惡其佞也。
  」
【譯文】
子路派子羔當費市市長。孔子說:「這是誤人子弟。」子路說:「有人民,有土地,何必讀書,才
    算學習?」孔子說:「這真是強詞奪理。」

(26)子路、曾皙、冉有、公西華侍坐。坐,才臥反。皙,曾參父,名點。
子曰:「以吾一日長乎爾,毋吾以
  也。
長,上聲。言我雖年少長於女,然女勿以我長而難言。蓋誘之盡言以觀其志,而聖人和氣謙德,於
  此亦可見矣。居則曰:『不吾知也!』如或知爾,則何以哉?」言女平居,則言人不知我。如或有人知
  女,則女將何以為用也?
子路率爾而對曰:「千乘之國,攝乎大國之間,加之以師旅,因之以饑饉;由
  也為之,比及三年,可使有勇,且知方也。」夫子哂之。
乘,去聲。饑,音機。饉,音僅。比,必二反
  ,下同。哂,詩忍反。率爾,輕遽之貌。攝,管束也。二千五百人為師,五百人為旅。因,仍也。谷不
  熟曰饑,菜不熟曰饉。方,向也,謂向義也。民向義,則能親其上,死其長矣。哂,微笑也。
「求!爾
  何如?」對曰:「方六七十,如五六十,求也為之,比及三年,可使足民。如其禮樂,以俟君子。」

  ,爾何如,孔子問也,下放此。方六七十里,小國也。如,猶或也。五六十里,則又小矣。足,富足也
  。俟君子,言非己所能。冉有謙退,又以子路見哂,故其辭益遜。
「赤!爾何如?」對曰:「非曰能之
  ,願學焉。宗廟之事,如會同,端章甫,願為小相焉。」
相,去聲。公西華志於禮樂之事,嫌以君子自
  居。故將言己志而先為遜辭,言未能而願學也。宗廟之事,謂祭祀。諸侯時見曰會,眾眺曰同。端,玄
  端服。章甫,禮冠。相,贊君之禮者。言小,亦謙辭。
「點!爾何如?」鼓瑟希,鏗爾,捨瑟而作。對
  曰:「異乎三子者之撰。」子曰:「何傷乎?亦各言其志也。」曰:「莫春者,春服既成。冠者五六人
  ,童子六七人,浴乎沂,風乎舞雩,詠而歸。」夫子喟然歎曰;「吾與點也!」
鏗,苦耕反。捨,上聲
  。撰,士免反。莫、冠,並去聲。沂,魚依反。雩音於。四子侍坐,以齒為序,則點當次對。以方鼓瑟
  ,故孔子先問求、赤而後及點也。希,間歇也。作,起也。撰,具也。春服,單袷之衣。浴,盥濯也,
  今上巳祓除是也。沂,水名,在魯城南,地誌以為有溫泉焉,理或然也。風,乘涼也。舞雩,祭天禱雨
  之處,有壇墠樹木也。詠,歌也。曾點之學,蓋有以見夫人慾盡處,天理流行,隨處充滿,無少欠闕。
  故其動靜之際,從容如此。而其言志,則又不過即其所居之位,樂其日用之常,初無捨己為人之意。而
  其胸次悠然,直與天地萬物上下同流,各得其所之妙,隱然自見於言外。視三子之規規於事為之末者,
  其氣象不侔矣,故夫子歎息而深許之。而門人記其本末獨加詳焉,蓋亦有以識此矣
。三子者出,曾皙後
  。曾皙曰:「夫三子者之言何如?」子曰:「亦各言其志也已矣。」
夫,音扶。
曰:「夫子何哂由也?
  」
點以子路之志,乃所優為,而夫子哂之,故請其說。曰:「為國以禮,其言不讓,是故哂之。」夫子
  蓋許其能,特哂其不遜。「唯求則非邦也與?」「安見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?」與,平聲,下
  同。曾點以冉求亦欲為國而不見哂,故微問之。而夫子之答無貶辭,蓋亦許之。
「唯赤則非邦也與?」
  「宗廟會同,非諸侯而何?赤也為之小,孰能為之大?」
此亦曾皙問而夫子答也。孰能為之大,言無能
  出其右者,亦許之之辭。程子曰:「古之學者,優柔厭飫,有先後之序。如子路、冉有、公西赤言志如
  此,夫子許之。亦以此自是實事。後之學者好高,如人游心千里之外,然自身卻只在此。」又曰:「孔
  子與點,蓋與聖人之志同,便是堯、舜氣象也。誠異三子者之撰,特行有不掩焉耳,此所謂狂也。子路
  等所見者小,子路只為不達為國以禮道理,是以哂之。若達,卻便是這氣象也。」又曰:「三子皆欲得
  國而治之,故夫子不取。曾點,狂者也,未必能為聖人之事,而能知夫子之志。故曰浴乎沂,風乎舞雩
  ,詠而歸,言樂而得其所也。孔子之志,在於老者安之,朋友信之,少者懷之,使萬物莫不遂其性。曾
  點知之,故孔子喟然歎曰「吾與點也。」又曰:「曾點、漆雕開,已見大意。」
【譯文】
子路、曾皙、冉有、公西華陪坐,孔子說:「不要顧及我年長,而不敢講真話。你們經常說,沒人
    理解你們,如果有人理解並重用你們,你們打算咋辦?」子路急忙說:「較大國家,夾在大國之間
    ,外有強敵入侵,內有饑荒肆虐,我來管理,只要三年,可使人人有勇氣,個個講道義。」孔子微
    笑。「冉求,你怎樣?」答:「方圓幾十裏的地方,我來治理,只要三年,可使百姓衣食充足,至
    於精神文明,要等能人來教化。」「公西赤,你怎樣?」答:「我不敢說能幹好,但願意學習。祭
    祀的事,外交的事,我願穿著禮服,做個助理。」「曾點,你怎樣?」曾皙彈琴正接近尾聲,他鏗
    地一聲放下琴,站起來說:「我與他們三位不同。」孔子說:「說說有什麼關係?只是各談各的志
    向而已。」曾點說:「暮春三月,穿上春天的衣服,約上五六人,帶上六七個童子,在沂水邊沐浴
    ,在高坡上吹風,一路唱著歌而回。」夫子感歎說:「我欣賞曾點的情趣。」其他三人走後,曾皙
    問:「他們三人的話怎樣?」孔子說:「只是各談各的志向而已。」「您為何笑仲由呢?」「治國
    要講禮讓,他的話一點也不謙虛,所以笑他。」「冉求談的是治國嗎?」「怎麼見得治理方圓幾十
    里的地方就不是治國呢?」「公西赤談的是治國嗎?」「祭祀和外交,不是國家大事是什麼?如果
    公西赤只能當助理,誰能當總理?」


顏淵篇第十二 凡二十四章
(01)顏淵問仁。子曰:「克己復禮為仁。一日克己復禮,天下歸仁焉。為仁由己,而由人乎哉?」仁者,本
  心之全德。克,勝也。己,謂身之私慾也。復,反也。禮者,天理之節文也。為仁者,所以全其心之德
  也。蓋心之全德,莫非天理,而亦不能不壞於人慾。故為仁者必有以勝私慾而復於禮,則事皆天理,而
  本心之德復全於我矣。歸,猶與也。又言一日克己復禮,則天下之人皆與其仁,極言其效之甚速而至大
  也。又言為仁由己而非他人所能預,又見其機之在我而無難也。日日克之,不以為難,則私慾淨盡,天
  理流行,而仁不可勝用矣。程子曰:「非禮處便是私意。既是私意,如何得仁?須是克盡己私,皆歸於
  禮,方始是仁。」又曰:「克己復禮,則事事皆仁,故曰天下歸仁。」謝氏曰:「克己須從性偏難克處
  克將去。」
顏淵曰:「請問其目。」子曰:「非禮勿視,非禮勿聽,非禮勿言,非禮勿動。」顏淵曰:
  「回雖不敏,請事斯語矣。」
目,條件也。顏淵聞夫子之言,則於天理人慾之際,已判然矣,故不復有
  所疑問,而直請其條目也。非禮者,己之私也。勿者,禁止之辭。是人心之所以為主,而勝私復禮之機
  也。私勝,則動容周旋無不中禮,而日用之間,莫非天理之流行矣。事,如事事之事。請事斯語,顏子
  默識其理,又自知其力有以勝之,故直以為己任而不疑也。程子曰:「顏淵問克己復禮之目,子曰,『
  非禮勿視,非禮勿聽,非禮勿言,非禮勿動』,四者身之用也。由乎中而應乎外,制於外所以養其中也
  。顏淵事斯語,所以進於聖人。後之學聖人者,宜服膺而勿失也,因箴以自警。其視箴曰:『心兮本虛
  ,應物無跡。操之有要,視為之則。蔽交於前,其中則遷。制之於外,以安其內。克己復禮,久而誠矣
  。』其聽箴曰:『人有秉彝,本乎天性。知誘物化,遂亡其正。卓彼先覺,知止有定。閒邪存誠,非禮
  勿聽。』其言箴曰:『人心之動,因言以宣。發禁躁妄,內斯靜專。矧是樞機,興戎出好,吉兇榮辱,
  惟其所召。傷易則誕,傷煩則支,己肆物忤,出悖來違。非法不道,欽哉訓辭!』其動箴曰『哲人知幾
  ,誠之于思;志士勵行,守之於為。順理則裕,從欲惟危;造次克念,戰兢自持。習與性成,聖賢同歸
  。』」愚按:此章問答,乃傳授心法切要之言。非至明不能察其幾,非至健不能致其決。故惟顏子得聞
  之,而凡學者亦不可以不勉也。程子之箴,發明親切,學者尤宜深玩。
【譯文】
顏淵問仁。孔子說:「用堅強的意志、頑強的拼搏精神,主持正義、捍衛道德、維護和平,這就是
    仁。一旦做到了這一點,普天下的人都會崇敬你、追隨你、向你學習。為崇高理想而奮鬥要靠的是
    自己,難道還能靠別人嗎?」顏淵說:「請問其詳?」孔子說:「違反禮法的事不要看、不要聽、
    不要說、不要做。」顏淵說:「我雖不才,願照此辦理。」

(02)
仲弓問仁。子曰:「出門如見大賓,使民如承大祭。己所不欲,勿施於人。在邦無怨,在家無怨。」仲
  弓曰:「雍雖不敏,請事斯語矣。」
敬以持己,恕以及物,則私意無所容而心德全矣。內外無怨,亦以
  其效言之,使以自考也。程子曰:「孔子言仁,只說出門如見大賓,使民如承大祭。看其氣象,便須心
  廣體胖,動容周旋中禮。惟謹獨,便是守之之法。」或問:「出門使民之時,如此可也;未出門使民之
  時,如之何?」曰:「此儼若思時也,有諸中而後見於外。觀其出門使民之時,其敬如此,則前乎此者
  敬可知矣。非因出門使民,然後有此敬也。」愚按:克己復禮,幹道也;主敬行恕,坤道也。顏、冉之
  學,其高下淺深,於此可見。然學者誠能從事於敬恕之間而有得焉,亦將無己之可克矣。
【譯文】
仲弓問仁。孔子說:「出門時要像會見貴賓一樣莊重,建工程時要像舉行盛大祭典一樣嚴肅。自己
    不願做的,不要強加於人。同事中相處融洽,親屬中和睦友愛。」仲弓說:「我雖不才,願照此辦
    理。」

(03)司馬牛問仁。司馬牛,孔子弟子,名犁,向魋之弟。子曰:「仁者其言也訒。」訒,音刃。訒,忍也,
  難也。仁者心存而不放,故其言若有所忍而不易發,蓋其德之一端也。夫子以牛多言而躁,故告之以此
  。使其於此而謹之,則所以為仁之方,不外是矣。
曰:「其言也訒,斯謂之仁已乎?」子曰:「為之難
  ,言之得無訒乎?」
牛意仁道至大,不但如夫子之所言,故夫子又告之以此。蓋心常存,故事不苟,事
  不苟,故其言自有不得而易者,非強閉之而不出也。楊氏曰「觀此及下章再問之語,牛之易其言可知。
  」程子曰:「雖為司馬牛多言故及此,然聖人之言,亦止此為是。」愚謂牛之為人如此,若不告之以其
  病之所切,而泛以為仁之大概語之,則以彼之躁,必不能深思以去其病,而終無自以入德矣。故其告之
  如此。蓋聖人之言,雖有高下大小之不同,然其切於學者之身,而皆為入德之要,則又初不異也。讀者
  其致思焉。
【譯文】
司馬牛問仁。孔子說:「仁者言談謹慎。」說:「言談謹慎,就能叫做仁嗎?」孔子說:「做起來
    很難,言談能不謹慎嗎?」

(04)司馬牛問君子。子曰:「君子不憂不懼。」向魋作亂,牛常憂懼。故夫子告之以此。
曰:「不憂不懼,
  斯謂之君子已乎?」子曰:「內省不疚,夫何憂何懼?」
夫,音扶。牛之再問,猶前章之意,故復告之
  以此。疚,病也。言由其平日所為無愧於心,故能內省不疚,而自無憂懼,未可遽以為易而忽之也。晁
  氏曰:「不憂不懼,由乎德全而無疵。故無入而不自得,非實有憂懼而強排遣之也。」
【譯文】
司馬牛問君子。孔子說:「君子不憂不懼。」問:「不憂不懼,就能叫做君子嗎?」孔子說:「問
    心無愧,何來憂懼?」

(05)司馬牛憂曰:「人皆有兄弟,我獨亡。」牛有兄弟而云然者,憂其為亂而將死也。
子夏曰:「商聞之矣
  :蓋聞之夫子。死生有命,富貴在天。
命稟於有生之初,非今所能移;天莫之為而為,非我所能必,但
  當順受而已。君子敬而無失,與人恭而有禮。四海之內,皆兄弟也。君子何患乎無兄弟也?」既安於命
  ,又當修其在己者。故又言苟能持己以敬而不間斷,接人以恭而有節文,則天下之人皆愛敬之,如兄弟
  矣。蓋子夏欲以寬牛之憂,故為是不得已之辭,讀者不以辭害意可也。胡氏曰:「子夏四海皆兄弟之言
  ,特以廣司馬牛之意,意圓而語滯者也,惟聖人則無此病矣。且子夏知此而以哭子喪明,則以蔽於愛而
  昧於理,是以不能踐其言爾。」
【譯文】
司馬牛憂傷地說:「別人都有兄弟,唯獨我沒有。」子夏說:「我聽說過:『死生有命,富貴在天
    』。君子敬業而不犯錯誤,對人恭敬而有禮。四海之內,皆兄弟。君子擔心什麼沒有兄弟?」

(06)
子張問明。子曰:「浸潤之譖,膚受之愬,不行焉。可謂明也已矣。浸潤之譖膚受之愬不行焉,可謂遠
  也已矣。」
譖,莊蔭反。愬,蘇路反。○浸潤,如水之浸灌滋潤,漸漬而不驟也。譖,毀人之行也。膚
  受,謂肌膚所受,利害切身。如易所謂「剝床以膚,切近災」者也。愬,愬己之冤也。毀人者漸漬而不
  驟,則聽者不覺其入,而信之深矣。愬冤者急迫而切身,則聽者不及致詳,而發之暴矣。二者難察而能
  察之,則可見其心之明,而不蔽於近矣。此亦必因子張之失而告之,故其辭繁而不殺,以致丁寧之意雲
  。楊氏曰:「驟而語之,與利害不切於身者,不行焉,有不待明者能之也。故浸潤之譖、膚受之愬不行
  ,然後謂之明,而又謂之遠。遠則明之至也。書曰:『視遠惟明。』」
【譯文】
子張問明。孔子說:「暗中謠言、惡毒誹謗,傳到你這裏就行不通了,就算英明了,就算看得遠了
    。」

(07)子貢問政。子曰:「足食。足兵。民信之矣。」言倉廩實而武備修,然後教化行,而民信於我,不離叛
  也。子貢曰:「必不得已而去,於斯三者何先?」曰:「去兵。」去,上聲,下同。言食足而信孚,則
  無兵而守固矣。
子貢曰:「必不得已而去,於斯二者何先?」曰:「去食。自古皆有死,民無信不立。
  」
民無食必死,然死者人之所必不免。無信則雖生而無以自立,不若死之為安。故寧死而不失信於民,
  使民亦寧死而不失信於我也。程子曰:「孔門弟子善問,直窮到底,如此章者。非子貢不能問,非聖人
  不能答也。」愚謂以人情而言,則兵食足而後吾之信可以孚於民。以民德而言,則信本人之所固有,非
  兵食所得而先也。是以為政者,當身率其民而以死守之,不以危急而可棄也。
【譯文】
子貢問政。孔子說:「確保豐衣足食、軍事強大、人民信任。」子貢說:「如果不能同時做到,以
    上三項中哪項可以去掉?」「軍事。」「如果還不行,剩下二項中哪項可以去掉?」「衣食。自古
    皆有死,缺少人民的信任,國家就要滅亡。」

(08)棘子成曰:「君子質而已矣,何以文為?」棘子成,衛大夫。疾時人文勝,故為此言。
子貢曰:「惜乎
  !夫子之說,君子也。駟不及舌。
言子成之言,乃君子之意。然言出於舌,則駟馬不能追之,又惜其失
  言也。文猶質也,質猶文也。虎豹之鞹猶犬羊之鞹。」鞹,其郭反。鞹,皮去毛者也。言文質等耳,不
  可相無。若必盡去其文而獨存其質,則君子小人無以辨矣。夫棘子成矯當時之弊,固失之過;而子貢矯
  子成之弊,又無本末輕重之差,胥失之矣。
【譯文】
棘子成說:「君子品質好就可以了,何必要有文化?」子貢說:「可惜啊,您這樣理解君子,您應
    為說這話而後悔。文化和品質同樣重要。就像虎豹的皮革與犬羊的皮革難以分別一樣。」

(09)哀公問於有若曰:「年饑,用不足,如之何?」稱有若者,君臣之辭。用,謂國用。公意蓋欲加賦以足
  用也。有若對曰:「盍徹乎?」徹,通也,均也。周制:一夫受田百畝,而與同溝共井之人通力合作,
  計畝均收。大率民得其九,公取其一,故謂之徹。魯自宣公稅畝,又逐畝什取其一,則為什而取二矣。
  故有若請但專行徹法,欲公節用以厚民也。曰:「二,吾猶不足,如之何其徹也?」二,即所謂什二也
  。公以有若不喻其旨,故言此以示加賦之意。對曰:「百姓足,君孰與不足?百姓不足,君孰與足?」
  民富,則君不至獨貧;民貧,則君不能獨富。有若深言君民一體之意,以止公之厚斂,為人上者所宜深
  念也。楊氏曰:「仁政必自經界始。經界正,而後井地均、谷祿平,而軍國之需皆量是以為出焉。故一
  徹而百度舉矣,上下寧憂不足乎?以二猶不足而教之徹,疑若迂矣。然什一,天下之中正。多則桀,寡
  則貉,不可改也。後世不究其本而惟末之圖,故征斂無藝,費出無經,而上下困矣。又惡知盍徹之當務
  而不為迂乎?
【譯文】
哀公問有若:「饑荒年,國庫空,怎麼辦?」有若說:「賦稅減半。」「現在我還嫌稅少,怎麼能
    減半?」「百姓富裕了,您還會不富裕?百姓貧窮了,您哪來富裕?」

(10)子張問崇德、辨惑。子曰:「主忠信,徙義,崇德也。主忠信,則本立,徙義,則日新。
愛之欲其生,
  惡之欲其死。既欲其生,又欲其死,是惑也。
惡,去聲。愛惡,人之常情也。然人之生死有命,非可得
  而欲也。以愛惡而欲其生死,則惑矣。既欲其生,又欲其死,則惑之甚也。
『誠不以富,亦祗以異。』
  」
此詩小雅我行其野之辭也。舊說:夫子引之,以明欲其生死者不能使之生死。如此詩所言,不足以致
  富而適足以取異也。程子曰:「此錯簡,當在第十六篇齊景公有馬千駟之上。因此下文亦有齊景公字而
  誤也。」楊氏曰:「堂堂乎張也,難與並為仁矣。則非誠善補過不蔽於私者,故告之如此。」
【譯文】
子張問提高品德、明辨是非。孔子說:「以忠信為宗旨,弘揚正義,就可以提高品德。對一個人,
    愛的時候,就希望他長生不老;恨的時候,就希望他馬上去死。既盼他長生,又盼他快死,這就是
    不辨是非。這樣做對自己沒好處,只能使人覺得你不正常。」

(11)齊景公問政於孔子。齊景公,名杵臼。魯昭公末年,孔子適齊。
孔子對曰:「君君,臣臣,父父,子子
  。」
此人道之大經,政事之根本也。是時景公失政,而大夫陳氏厚施於國。景公又多內嬖,而不立太子
  。其君臣父子之間,皆失其道,故夫子告之以此。
公曰:「善哉!信如君不君,臣不臣,父不父,子不
  子,雖有粟,吾得而食諸?」
景公善孔子之言而不能用,其後果以繼嗣不定,啟陳氏弒君篡國之禍。楊
  氏曰:「君之所以君,臣之所以臣,父之所以父,子之所以子,是必有道矣。景公知善夫子之言,而不
  知反求其所以然,蓋悅而不繹者。齊之所以卒於亂也。」
【譯文】
齊景公問政。孔子說:「君像君、臣像臣、父像父、子像子。」齊景公說:「說得好極了!如果君
    不像君、臣不像臣、父不像父、子不像子,即使糧食再多,我能吃到嗎?」

(12)子曰:「片言可以折獄者,其由也與?」折,之舌反。與,平聲。片言,半言。折,斷也。子路忠信明
  決,故言出而人信服之,不待其辭之畢也。子路無宿諾。宿,留也,猶宿怨之宿。急於踐言,不留其諾
  也。記者因夫子之言而記此,以見子路之所以取信於人者,由其養之有素也。尹氏曰:「小邾射以句繹
  奔魯,曰:『使季路要我,吾無盟矣。』千乘之國,不信其盟,而信子路之一言,其見信於人可知矣。
  一言而折獄者,信在言前,人自信之故也。不留諾,所以全其信也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僅憑片面之詞就可以斷案的人,大概只有仲由吧?」子路履行諾言從不拖到第二天。
(13)子曰:「聽訟,吾猶人也,必也使無訟乎!」范氏曰:「聽訟者,治其末,塞其流也。正其本,清其源
  ,則無訟矣。」楊氏曰「子路片言可以折獄,而不知以禮遜為國,則未能使民無訟者也。故又記孔子之
  言,以見聖人不以聽訟為難,而以使民無訟為貴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審案,我跟別人一樣。我想做的是:使案件消失!」
(14)子張問政。子曰:「居之無倦,行之以忠。」居,謂存諸心。無倦,則始終如一。行,謂發於事。以忠
  ,則表裡如一。程子曰「子張少仁。無誠心愛民,則必倦而不盡心,故告之以此。」
【譯文】子張問政。孔子說:「勤勉為公,忠心報國。」
(15)子曰:「博學於文,約之以禮,亦可以弗畔矣夫!」重出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廣泛學習、遵紀守法,就不會誤入歧途!」
(16)子曰:「君子成人之美,不成人之惡。小人反是。」成者,誘掖獎勸以成其事也。君子小人,所存既有
  厚薄之殊,而其所好又有善惡之異。故其用心不同如此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君子幫助人取得成績,不促使人陷入失敗。小人相反。」
(17)季康子問政於孔子。孔子對曰:「政者,正也。子帥以正,孰敢不正?」范氏曰:「未有己不正而能正
  人者。」胡氏曰:「魯自中葉,政由大夫,家臣傚尤,據邑背叛,不正甚矣。故孔子以是告之,欲康子
  以正自克,而改三家之故。惜乎康子之溺於利慾而不能也。」
【譯文】季康子問政。孔子說:「所謂政治,就是正直。您以正直做表率,誰還敢不正直?」
(18)季康子患盜,問於孔子。孔子對曰:「苟子之不欲,雖賞之不竊。」言子不貪慾,則雖賞民使之為盜,
  民亦知恥而不竊。胡氏曰「季氏竊柄,康子奪嫡,民之為盜,固其所也。盍亦反其本耶?孔子以不欲啟
  之,其旨深矣。」奪嫡事見春秋傳。
【譯文】季康子苦於盜賊,問孔子怎麼辦。孔子說:「如果您不貪婪,即使盜竊有賞,也沒人去幹。」
(19)
季康子問政於孔子曰:「如殺無道,以就有道,何如?」孔子對曰:「子為政,焉用殺?子欲善,而民
  善矣。君子之德風,小人之德草。草上之風,必偃。」
焉,於虔反。為政者,民所視效,何以殺為?欲
  善則民善矣。上,一作尚,加也。偃,僕也。尹氏曰:「殺之為言,豈為人上之語哉?以身教者從,以
  言教者訟,而況於殺乎?」
【譯文】
季康子問政:「如果殺掉惡人,延攬好人,怎樣?」孔子說:「您治理國家,怎麼要殺人呢?如果
    您善良,人民自然也就善良。領導的品德像風,群眾的品德像草,風在草上吹,草必隨風倒。」

(20)子張問:「士何如斯可謂之達矣?」達者,德孚於人而行無不得之謂。子曰:「何哉,爾所謂達者?」
  子張務外,夫子蓋已知其發問之意。故反詰之,將以發其病而藥之也。
子張對曰:「在邦必聞,在家必
  聞。」
言名譽著聞也。子曰:「是聞也,非達也。聞與達相似而不同,乃誠偽之所以分,學者不可不審
  也。故夫子既明辨之,下文又詳言之。
夫達也者,質直而好義,察言而觀色,慮以下人。在邦必達,在
  家必達。
夫,音扶,下同。好、下,皆去聲。○內主忠信。而所行合宜,審於接物而卑以自牧,皆自修
  於內,不求人知之事。然德修於己而人信之,則所行自無窒礙矣。
夫聞也者,色取仁而行違,居之不疑
  。在邦必聞,在家必聞。」
行,去聲。○善其顏色以取於仁,而行實背之,又自以為是而無所忌憚。此
  不務實而專務求名者,故虛譽雖隆而實德則病矣。程子曰:「學者須是務實,不要近名。有意近名,大
  本已失。更學何事?為名而學,則是偽也。今之學者,大抵為名。為名與為利雖清濁不同,然其利心則
  一也。」尹氏曰:「子張之學,病在乎不務實。故孔子告之,皆篤實之事,充乎內而發乎外者也。當時
  門人親受聖人之教,而差失有如此者,況後世乎?」
【譯文】
子張問:「怎樣才能顯達呢?」孔子說:「你所說的顯達是什麼意思?」子張說:「國外有名,國
    內有名。」孔子說:「這是名,不是達。所謂顯達,就是品質正直,崇尚道義,善於察言觀色,甘
    心處於人下。這樣就會國外顯達,國內顯達。表面仁義而內心相反、以仁義自居而不疑的人,也能
    騙取國內外的名聲。」

(21)樊遲從遊於舞雩之下,曰:「敢問崇德、脩慝、辨惑。」慝,吐得反。胡氏曰:「慝之字從心從匿,蓋
  惡之匿於心者。脩者,治而去之。」子曰:「善哉問!善其切於為己。
先事後得,非崇德與?攻其惡,
  無攻人之惡,非脩慝與?一朝之忿,忘其身,以及其親,非惑與?」
與,平聲。先事後得,猶言先難後
  獲也。為所當為而不計其功,則德日積而不自知矣。專於治己而不責人,則己之惡無所匿矣。知一朝之
  忿為甚微,而禍及其親為甚大,則有以辨惑而懲其忿矣。樊遲麤鄙近利,故告之以此,三者皆所以救其
  失也。范氏曰:「先事後得,上義而下利也。人惟有利慾之心,故德不崇。惟不自省己過而知人之過,
  故慝不脩。感物而易動者莫如忿,忘其身以及其親,惑之甚者也。惑之甚者必起於細微,能辨之於早,
  則不至於大惑矣。故懲忿所以辨惑也。」
【譯文】
樊遲陪孔子到魯國的天壇遊覽。樊遲問:「請問怎樣才能提高品德、改正錯誤、明辨是非?」孔子
    說:「問得好!吃苦在前,享受在後,不就能提高品德嗎?進行自我批評,不去批評別人,不就能
    改正錯誤嗎?忍不住一時之氣,忘了自己和親人的安危,不就是糊塗嗎?」

(22)樊遲問仁。子曰:「愛人。」問知。子曰:「知人。」上知,去聲,下如字。愛人,仁之施。知人,知
  之務。樊遲未達。曾氏曰:「遲之意,蓋以愛慾其周,而知有所擇,故疑二者之相悖爾。」
子曰:「舉
  直錯諸枉,能使枉者直。」
舉直錯枉者,知也。使枉者直,則仁矣。如此,則二者不惟不相悖而反相為
  用矣。
樊遲退,見子夏。曰:「鄉也吾見於夫子而問知,子曰,『舉直錯諸枉,能使枉者直』,何謂也
  ?」
鄉,去聲。見,賢遍反。遲以夫子之言,專為知者之事。又未達所以能使枉者直之理。
子夏曰:「
  富哉言乎!
歎其所包者廣,不止言知。
舜有天下,選於眾,舉皋陶,不仁者遠矣。湯有天下,選於眾,
  舉伊尹,不仁者遠矣。」
選,息戀反。陶,音遙。遠,如字。伊尹,湯之相也。不仁者遠,言人皆化而
  為仁,不見有不仁者,若其遠去爾,所謂使枉者直也。子夏蓋有以知夫子之兼仁知而言矣。○程子曰:
  「聖人之語,因人而變化。雖若有淺近者,而其包含無所不盡,觀於此章可見矣。非若他人之言,語近
  則遺遠,語遠則不知近也。」尹氏曰:「學者之問也,不獨欲聞其說,又必欲知其方;不獨欲知其方,
  又必欲為其事。如樊遲之問仁知也,夫子告之盡矣。樊遲未達,故又問焉,而猶未知其何以為之也。及
  退而問諸子夏,然後有以知之。使其未喻,則必將復問矣。既問於師,又辨諸友,當時學者之務實也如
  是。」
【譯文】
樊遲問仁,孔子說:「對人慈愛。」問智,孔子說:「對人瞭解。」樊遲不理解。孔子說:「以正
    壓邪,能使邪者正。」樊遲退出來,見子夏說:「剛才我見到老師,問什麼是智,老師說:『以正
    壓邪,能使邪者正』,是什麼意思?」子夏說:「這話很深刻!舜管理天下,從群眾中選拔人才,
    選了皋陶,邪惡之徒從此銷聲匿跡。湯管理天下,從群眾中選拔人才,選了伊尹,不法之徒從此無
    影無蹤。」

(23)子貢問友。子曰:「忠告而善道之,不可則止,無自辱焉。」告,工毒反。道,去聲。○友所以輔仁,
  故盡其心以告之,善其說以道之。然以義合者也,故不可則止。若以數而見疏,則自辱矣。
【譯文】子貢問怎麼交友。孔子說:「忠心地勸告,善意地引導,不聽則止,不要自取其辱。」
(24)曾子曰:「君子以文會友,以友輔仁。」講學以會友,則道益明;取善以輔仁,則德日進。
【譯文】
曾子說:「君子以知識結交朋友,以朋友輔助仁義。」

子路篇第十三 凡三十章。
(01)子路問政。子曰:「先之,勞之。」勞,如字。蘇氏曰:「凡民之行,以身先之,則不令而行。凡民之
  事,以身勞之,則雖勤不怨。」請益。曰:「無倦。」無,古本作毋。吳氏曰:「勇者喜於有為而不能
  持久,故以此告之。」程子曰:「子路問政,孔子既告之矣。及請益,則曰『無倦』而已。未嘗復有所
  告,姑使之深思也。」
【譯文】子路問政,孔子說:「身先士卒,教人勤奮。」子路請孔子多說一點。孔子說:「不要鬆懈。」
(02)仲弓為季氏宰,問政。子曰:「先有司,赦小過,舉賢才。」有司,眾職也。宰兼眾職,然事必先之於
  彼,而後考其成功,則己不勞而事畢舉矣。過,失誤也。大者於事或有所害,不得不懲;小者赦之,則
  刑不濫而人心悅矣。賢,有德者。才,有能者。舉而用之,則有司皆得其人而政益修矣。
曰:「焉知賢
  才而舉之?」曰:「舉爾所知。爾所不知,人其捨諸?」
焉,於虔反。捨,上聲。仲弓慮無以盡知一時
  之賢才,故孔子告之以此。程子曰:「人各親其親,然後不獨親其親。仲弓曰『焉知賢才而舉之』、子
  曰『舉爾所知,爾所不知,人其捨諸』便見仲弓與聖人用心之大小。推此義,則一心可以興邦,一心可
  以喪邦,只在公私之間爾。」范氏曰:「不先有司,則君行臣職矣;不赦小過,則下無全人矣;不舉賢
  才,則百職廢矣。失此三者,不可以為季氏宰,況天下乎?」
【譯文】
仲弓當了季氏的總管,問政。孔子說:「使下屬各司其職,寬容小錯,提拔賢才。」仲弓問:「怎
    知誰是賢才而提拔?」孔子說:「提拔你所知道的,你不知道的,別人會埋沒他嗎?」

(03)子路曰:「衛君待子而為政,子將奚先?」衛君,謂出公輒也。是時魯哀公之十年,孔子自楚反乎衛。
  子曰:「必也正名乎!」是時出公不父其父而檷其祖,名實紊矣,故孔子以正名為先。謝氏曰「正名雖
  為衛君而言,然為政之道,皆當以此為先。」子路曰:「有是哉,子之迂也!奚其正?」迂,謂遠於事
  情,言非今日之急務也。子曰:「野哉由也!君子於其所不知,蓋闕如也。野,謂鄙俗。責其不能闕疑
  ,而率爾妄對也。名不正,則言不順;言不順,則事不成;楊氏曰:「名不當其實,則言不順。言不順
  ,則無以考實而事不成。」
事不成,則禮樂不興;禮樂不興,則刑罰不中;刑罰不中,則民無所措手足
  。
中,去聲。范氏曰:「事得其序之謂禮,物得其和之謂樂。事不成則無序而不和,故禮樂不興。禮樂
  不興,則施之政事皆失其道,故刑罰不中。」
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,言之必可行也。君子於其言,無所
  苟而已矣。」
程子曰:「名實相須。一事苟,則其餘皆苟矣。」胡氏曰:「衛世子蒯聵恥其母南子之淫
  亂,欲殺之不果而出奔。靈公欲立公子郢,郢辭。公卒,夫人立之,又辭。乃立蒯聵之子輒,以拒蒯聵
  。夫蒯聵欲殺母,得罪於父,而輒據國以拒父,皆無父之人也,其不可有國也明矣。夫子為政,而以正
  名為先。必將具其事之本末,告諸天王,請於方伯,命公子郢而立之。則人倫正,天理得,名正言順而
  事成矣。夫子告之之詳如此,而子路終不喻也。故事輒不去,卒死其難。徒知食焉不避其難之為義,而
  不知食輒之食為非義也。」
【譯文】
子路說:「如果衛國的君主等待您去執政,您首先要做的是什麼?」孔子說:「一定是糾正名分呀
    !」子路說:「是這樣的嗎?你太迂腐了,糾正名分有什麼用?」孔子說:「你太粗野了!君子對
    於不懂的事情,一般都採取保留意見。名分不正當,說話就不合理;說話不合理,事情就辦不成。
    事情辦不成,法律就不能深入人心;法律不能深入人心,刑罰就不會公正;刑罰不公正,則百姓手
    足無措,不知如何是好。所以領導做事必須說得通、說話必須行得通。領導說話,絕不隨便、馬虎
    。」

(04)樊遲請學稼,子曰:「吾不如老農。」請學為圃。曰:「吾不如老圃。」種五穀曰稼,種蔬菜曰圃。

  遲出。子曰:「小人哉,樊須也!
小人,謂細民,孟子所謂小人之事者也。
上好禮,則民莫敢不敬;上
  好義,則民莫敢不服;上好信,則民莫敢不用情。夫如是,則四方之民襁負其子而至矣,焉用稼?」

  ,去聲。夫,音扶。襁,居丈反。焉,於虔反。禮、義、信,大人之事也。好義,則事合宜。情,誠實
  也。敬服用情,蓋各以其類而應也。襁,織縷為之,以約小兒於背者。楊氏曰:「樊須游聖人之門,而
  問稼圃,志則陋矣,辭而辟之可也。待其出而後言其非,何也?蓋於其問也,自謂農圃之不如,則拒之
  者至矣。須之學疑不及此,而不能問。不能以三隅反矣,故不復。及其既出,則懼其終不喻也,求老農
  老圃而學焉,則其失愈遠矣。故復言之,使知前所言者意有在也。
【譯文】
樊遲請教種莊稼。孔子說:「我不如老農。」請教種蔬菜。說:「我不如菜農。」樊遲出來。孔子
    說:「樊遲真是個小人!領導重視禮法,則群眾不會不敬業;領導重視道義,則群眾不會不服從;
    領導重視信譽,則群眾不會不誠實。如果這樣的話,則天下百姓都會攜兒帶女來投奔你,哪用得著
    你自己種莊稼?」

(05)子曰:「誦詩三百,授之以政,不達;使於四方,不能專對;雖多,亦奚以為?」使,去聲。專,獨也
  。詩本人情,該物理,可以驗風俗之盛衰,見政治之得失。其言溫厚和平,長於風諭。故誦之者,必達
  於政而能言也。程子曰:「窮經將以致用也。世之誦詩者,果能從政而專對乎?然則其所學者,章句之
  末耳,此學者之大患也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讀了許多書,讓他幹工作,卻完成不了任務;讓他搞公關,卻完成不了使命。這樣的人
    ,書讀得再多,又有什麼用?」

(06)子曰:「其身正,不令而行;其身不正,雖令不從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領導自己身正,即使不下達命令,群眾也會自覺去做;領導自身不正,即使下達了命令
    ,群眾也不會服從。」
(07)子曰:「魯衛之政,兄弟也。」魯,周公之後。衛,康叔之後。本兄弟之國,而是時衰亂,政亦相似,
  故孔子歎之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魯衛兩國的政事,像兄弟一樣。」
(08)
子謂衛公子荊,「善居室。始有,曰:『苟合矣。』少有,曰:『苟完矣。』富有,曰:『苟美矣。』
  」
公子荊,衛大夫。苟,聊且粗略之意。合,聚也。完,備也。言其循序而有節,不以欲速盡美累其心
  。楊氏曰:「務為全美,則累物而驕吝之心生。公子荊皆曰苟而已,則不以外物為心,其欲易足故也。
  」
【譯文】
孔子評論衛國的公子荊:「善於居家理財,開始有點積蓄時,他說:『湊合著夠了』;稍多時,他
    說:『可算錢多了』;富有時,他說:『可算完美了』。」
(09)子適衛,冉有僕。僕,御車也。子曰:「庶矣哉!」庶,眾也。
冉有曰:「既庶矣。又何加焉?」曰:
  「富之。」
庶而不富,則民生不遂,故制田里,薄賦斂以富之。
曰:「既富矣,又何加焉?」曰:「教
  之。」
富而不教,則近於禽獸。故必立學校,明禮義以教之。胡氏曰:「天生斯民,立之司牧,而寄以
  三事。然自三代之後,能舉此職者,百無一二。漢之文明,唐之太宗,亦云庶且富矣,西京之教無聞焉
  。明帝尊師重傅,臨雍拜老,宗戚子弟莫不受學;唐太宗大召名儒,增廣生員,教亦至矣,然而未知所
  以教也。三代之教,天子公卿躬行於上,言行政事皆可師法,彼二君者其能然乎?」
【譯文】
孔子去衛國,冉有駕車。孔子說:「人真多啊!」冉有說:「人多了,又該做什麼?」孔子說:「
    使他們富起來。」「富了後,又該做什麼?」「使他們受教育。」
(10)子曰:「苟有用我者。期月而已可也,三年有成。」期月,謂週一歲之月也。可者,僅辭,言綱紀布也
  。有成,治功成也。尹氏曰:「孔子歎當時莫能用己也,故云然。」愚按:史記,此蓋為衛靈公不能用
  而發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如果有人用我,一年就能初見成效,三年就能大見成效。」
(11)子曰:「善人為邦百年,亦可以勝殘去殺矣。誠哉是言也!」勝,平聲。去,上聲。為邦百年,言相繼
  而久也。勝殘,化殘暴之人,使不為惡也。去殺,謂民化於善,可以不用刑殺也。蓋古有是言,而夫子
  稱之。程子曰「漢自高、惠至於文、景,黎民醇厚,幾致刑措,庶乎其近之矣。」尹氏曰:「勝殘去殺
  ,不為惡而已,善人之功如是。若夫聖人,則不待百年,其化亦不止此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『善人治國百年,也可以戰勝殘暴、免除殺戮了。』這話很對啊。」
(12)子曰:「如有王者,必世而後仁。」王者謂聖人受命而興也。三十年為一世。仁,謂教化浹也。程子曰
  :「周自文武至於成王,而後禮樂興,即其效也。」或問:「三年、必世,遲速不同,何也?」程子曰
  :「三年有成,謂法度紀綱有成而化行也。漸民以仁,摩民以義,使之浹於肌膚,淪於骨髓,而禮樂可
  興,所謂仁也。此非積久,何以能致?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如果有英明領袖興起,一定要經過三十年才能實行仁政。」
(13)子曰:「苟正其身矣,於從政乎何有?不能正其身,如正人何?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自己身正,治理國家還會有什麼問題?自身不正,又怎能讓群眾身正?」
(14)
冉子退朝。子曰:「何晏也?」對曰:「有政。」子曰:「其事也。如有政,雖不吾以,吾其與聞之。
  」
朝,音潮。與,去聲。冉有時為季氏宰。朝,季氏之私朝也。晏,晚也。政,國政。事,家事。以,
  用也。禮:大夫雖不治事,猶得與聞國政。是時季氏專魯,其於國政,蓋有不與同列議於公朝,而獨與
  家臣謀於私室者。故夫子為不知者而言,此必季氏之家事耳。若是國政,我嘗為大夫,雖不見用,猶當
  與聞。今既不聞,則是非國政也。語意與魏徵獻陵之對略相似。其所以正名分,抑季氏,而教冉有之意
  深矣。
【譯文】
冉子退朝。孔子說:「怎麼這麼晚?」答:「有公事要商量。」孔子說:「是私事吧。如果有公事
    ,我雖然沒當官,也會知道。」
(15)定公問:「一言而可以興邦,有諸?」孔子對曰:「言不可以若是其幾也。幾,期也。詩曰:「如幾如
  式。」言一言之間,未可以如此而必期其效。人之言曰:『為君難,為臣不易。』易,去聲。當時有此
  言也。如知為君之難也,不幾乎一言而興邦乎?」因此言而知為君之難,則必戰戰兢兢,臨深履薄,而
  無一事之敢忽。然則此言也,豈不可以必期於興邦乎?為定公言,故不及臣也。
曰:「一言而喪邦,有
  諸?」孔子對曰:「言不可以若是其幾也。人之言曰:『予無樂乎為君,唯其言而莫予違也。』
喪,去
  聲,下同。樂,音洛。言他無所樂,惟樂此耳。
如其善而莫之違也,不亦善乎?如不善而莫之違也,不
  幾乎一言而喪邦乎?」
范氏曰:「言不善而莫之違,則忠言不至於耳。君日驕而臣日諂,未有不喪邦者
  也。」謝氏曰:「知為君之難,則必敬謹以持之。惟其言而莫予違,則讒諂面諛之人至矣。邦未必遽興
  喪也,而興喪之源分於此。然此非識微之君子,何足以知之?」
【譯文】
定公問:「一句話可以使國家興旺,有這樣的話嗎?」孔子答:「雖然不可以這樣說,但也差不多
    。有人說:『做君難,做臣不易。』如果知道做君難了,不幾乎一句話可以使國家興旺嗎?」說:
    「一句話可以亡國,有這樣的話嗎?」孔子答:「雖然不可以這樣說,但也差不多。有的君主說:
    『我的樂趣不在於做君主,而在於沒人敢違抗我說的話。』如果他的話正確,那很好;如果他的話
    不對卻沒人敢反抗,不幾乎一句話可以亡國嗎?」
(16)葉公問政。音義並見第七篇。子曰:「近者說,遠者來。」說,音悅。○被其澤則悅,聞其風則來。然
  必近者悅,而後遠者來也。
【譯文】葉公問政。孔子說:「使本地人幸福、外地人來移民。」
(17)子夏為莒父宰,問政。子曰:「無慾速,無見小利。欲速,則不達;見小利,則大事不成。」父,音甫
  。莒父,魯邑名。欲事之速成,則急遽無序,而反不達。見小者之為利,則所就者小,而所失者大矣。
  程子曰:「子張問政,子曰:『居之無倦,行之以忠。』子夏問政,子曰:『無慾速,無見小利。』子
  張常過高而未仁,子夏之病常在近小,故各以切己之事告之。」
【譯文】
子夏做莒父的市長,問政。孔子說:「不要只求速度,不要貪圖小利。只求速度,往往達不到目的
    ;貪圖小利,就做不成大事。」
(18)葉公語孔子曰:「吾黨有直躬者,其父攘羊,而子證之。」語,去聲。直躬,直身而行者。有因而盜曰
  攘。孔子曰:「吾黨之直者異於是。父為子隱,子為父隱,直在其中矣。」為,去聲。父子相隱,天理
  人情之至也。故不求為直,而直在其中。謝氏曰:「順理為直。父不為子隱,子不為父隱,於理順邪?
  瞽瞍殺人,舜竊負而逃,遵海濱而處。當是時,愛親之心勝,其於直不直,何暇計哉?」
【譯文】
葉公對孔子說:「我家鄉有正直的人,父親偷羊,兒子告發了他。」孔子說:「我家鄉正直的人不
    同:父為子隱瞞,子為父隱瞞,正直就在其中了。」
(19)樊遲問仁。子曰:「居處恭,執事敬,與人忠。雖之夷狄,不可棄也。」恭主容,敬主事。恭見於外,
  敬主乎中。之夷狄不可棄,勉其固守而勿失也。程子曰:「此是徹上徹下語。聖人初無二語也,充之則
  睟面盎背;推而達之,則篤恭而天下平矣。」胡氏曰:「樊遲問仁者三:此最先,先難次之,愛人其最
  後乎?」
【譯文】
樊遲問仁。孔子說:「在家守規矩、工作上一絲不苟,待人忠心耿耿,即使到了愚昧之地,也不可
    背棄這個做人的準則。」
(20)子貢問曰:「何如斯可謂之士矣?」子曰:「行己有恥,使於四方,不辱君命,可謂士矣。」使,去聲
  。此其志有所不為,而其材足以有為者也。子貢能言,故以使事告之。蓋為使之難,不獨貴於能言而已
  。曰:「敢問其次。」曰:「宗族稱孝焉,鄉黨稱弟焉。」弟,去聲。此本立而材不足者,故為其次。
  曰:「敢問其次。」曰:「言必信,行必果,硜硜然小人哉!抑亦可以為次矣。」行,去聲。硜,苦耕
  反。果,必行也。硜,小石之堅確者。小人,言其識量之淺狹也。此其本末皆無足觀,然亦不害其為自
  守也,故聖人猶有取焉,下此則市井之人,不復可為士矣。
曰:「今之從政者何如?」子曰:「噫!斗
  筲之人,何足算也。」
筲,所交反。算,亦作筭,悉亂反。今之從政者,蓋如魯三家之屬。噫,心不平
  聲。鬥,量名,容十升。筲,竹器,容斗二升。斗筲之人,言鄙細也。算,數也。子貢之問每下,故夫
  子以是警之。程子曰:「子貢之意,蓋欲為皎皎之行,聞於人者。夫子告之,皆篤實自得之事。」
【譯文】
子貢問:「怎樣才能算個真正的士呢?」孔子說:「做事時,要有羞恥之心;出國訪問時,不辱使
    命。可算士了。」「請問次一等的呢?」「同宗族的人稱讚他孝順,同鄉的人稱讚他尊敬師長。」
   「請問再次一等的呢?」「說到做到,不問是非地固執己見,當然是小人!但也可以算最次的士了。
    」「現在的領導怎樣?」「噫,這些鼠目寸光的人,算什麼呢?」
(21)子曰:「不得中行而與之,必也狂狷乎!狂者進取,狷者有所不為也。」狷,音絹。行,道也。狂者,
  志極高而行不掩。狷者,知未及而守有餘。蓋聖人本欲得中道之人而教之,然既不可得,而徒得謹厚之
  人,則未必能自振拔而有為也。故不若得此狂狷之人,猶可因其志節,而激厲裁抑之以進於道,非與其
  終於此而已也。孟子曰:「孔子豈不欲中道哉?不可必得,故思其次也。如琴張、曾皙、牧皮者,孔子
  之所謂狂也。其志嘐嘐然,曰:『古之人!古之人!』夷考其行而不掩焉者也。狂者又不可得,欲得不
  屑不潔之士而與之,是狷也,是又其次也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我找不到中庸的人交往了,只能與狂妄或拘謹的人交往。狂妄者膽大妄為,拘謹者膽小
    怕事。」
(22)子曰:「南人有言曰:『人而無恆,不可以作巫醫。』善夫!」恆,胡登反。夫,音扶。南人,南國之
  人。恆,常久也。巫,所以交鬼神。醫,所以寄死生。故雖賤役,而猶不可以無常,孔子稱其言而善之
  。「不恆其德,或承之羞。」此易恆卦九三爻辭。承,進也。子曰:「不佔而已矣。」復加「子曰」,
  以別易文也,其義未詳。楊氏曰:「君子於易苟玩其占,則知無常之取羞矣。其為無常也,蓋亦不佔而
  已矣。」意亦略通。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南方人有句話:『人無恒心,巫醫也當不好。』說得好啊!易經上說:『不能堅守德操
    ,就會蒙受羞辱。』這句話是說,沒恒心的人註定一事無成,求卦也沒用。」
(23)子曰:「君子和而不同,小人同而不和。」和者,無乖戾之心。同者,有阿比之意。尹氏曰:「君子尚
  義,故有不同。小人尚利,安得而和?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君子和睦相處而不同流合污,小人同流合污而不能和睦相處。」
(24)
子貢問曰:「鄉人皆好之,何如?」子曰:「未可也。」「鄉人皆惡之,何如?」子曰:「未可也。不
  如鄉人之善者好之,其不善者惡之。」
好、惡,並去聲。一鄉之人,宜有公論矣,然其間亦各以類自為
  好惡也。故善者好之而惡者不惡,則必其有苟合之行。惡者惡之而善者不好,則必其無可好之實。
【譯文】
子貢問:「周圍的人都喜歡的人,怎樣?」孔子說:「不好。」「周圍的人都討厭的人,怎樣?」
    「不好。不如周圍的好人喜歡、周圍的壞人討厭的人。」
(25)
子曰:「君子易事而難說也:說之不以道,不說也;及其使人也,器之。小人難事而易說也:說之雖不
  以道,說也;及其使人也,求備焉。」
易,去聲。說,音悅。器之,謂隨其材器而使之也。君子之心公
  而恕,小人之心私而刻。天理人慾之間,每相反而已矣。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為君子做事容易,但使他高興卻很難。討好不當,他是不會高興的;他用人時,總能量
    材而用。為小人做事難,但使他高興很容易。討好不當,他也高興;他用人時,總是求全責備。」
(26)子曰:「君子泰而不驕,小人驕而不泰。」君子循理,故安舒而不矜肆。小人逞欲,故反是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君子坦蕩而不驕狂,小人驕狂而不坦蕩。」
(27)子曰:「剛毅、木訥,近仁。」程子曰:「木者,質樸。訥者,遲鈍。四者,質之近乎仁者也。」楊氏
  曰:「剛毅則不屈於物慾,木訥則不至於外馳,故近仁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剛強、堅毅、樸實、話少,這四種品德接近於仁。」
(28)
子路問曰:「何如斯可謂之士矣?」子曰:「切切、偲偲、怡怡如也,可謂士矣。朋友切切、偲偲,兄
  弟怡怡。」
胡氏曰:「切切,懇到也。偲偲,詳勉也。怡怡,和悅也。皆子路所不足,故告之。又恐其
  混於所施,則兄弟有賊恩之禍,朋友有善柔之損,故又別而言之。」
【譯文】
子路問:「怎樣才算真正的士呢?」孔子說:「相互鼓勵、相互批評、和睦相處,可算士了。朋友
    間相互鼓勵、相互批評,兄弟間和睦相處。」
(29)子曰:「善人教民七年,亦可以即戎矣。」教民者,教之孝悌忠信之行,務農講武之法。即,就也。戎
  ,兵也。民知親其上,死其長,故可以即戎。程子曰:「七年雲者,聖人度其時可矣。如雲期月、三年
  、百年、一世、大國五年、小國七年之類,皆當思其作為如何乃有益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善人訓練百姓七年,也可以讓他們當兵打仗了。」
(30)子曰:「以不教民戰,是謂棄之。」以,用也。言用不教之民以戰,必有敗亡之禍,是棄其民也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不訓練就讓百姓去打仗,就是讓他們去送命。」

憲問篇第十四 胡氏曰:「此篇疑原憲所記。」凡四十七章。
(01)憲問恥。子曰:「邦有道,穀;邦無道,穀,恥也。」憲,原思名。穀,祿也。邦有道不能有為,邦無
  道不能獨善,而但知食祿,皆可恥也。憲之狷介,其於邦無道谷之可恥,固知之矣;至於邦有道穀之可
  恥,則未必知也。故夫子因其問而並言之,以廣其志,使知所以自勉,而進於有為也。
【譯文】憲問恥。孔子說:「國家太平時,可以當官;社會黑暗時,當官就是恥辱。」
(02)「克、伐、怨、欲不行焉,可以為仁矣?」此亦原憲以其所能而問也。克,好勝。伐,自矜。怨,忿恨
  。欲,貪慾。子曰:「可以為難矣,仁則吾不知也。」有是四者而能制之,使不得行,可謂難矣。仁則
  天理渾然,自無四者之累,不行不足以言之也。程子曰:「人而無克、伐、怨、欲,惟仁者能之。有之
  而能制其情使不行,斯亦難能也。謂之仁則未也。此聖人開示之深,惜乎憲之不能再問也。」或曰:「
  四者不行,固不得為仁矣。然亦豈非所謂克己之事,求仁之方乎?」曰:「克去己私以復乎禮,則私慾
  不留,而天理之本然者得矣。若但制而不行,則是未有拔去病根之意,而容其潛藏隱伏於胸中也。豈克
  己求仁之謂哉?學者察於二者之間,則其所以求仁之功,益親切而無滲漏矣。」
【譯文】
問:「好勝、自誇、怨恨、貪婪,這幾種毛病都沒有的人,可以算仁嗎?」孔子說:「可以算難得
    了,算不算仁我不知道。」
(03)子曰:「士而懷居,不足以為士矣。」居,謂意所便安處也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士如果戀家,就不配作士了。」
(04)子曰:「邦有道,危言危行;邦無道,危行言孫。」行、孫,並去聲。危,高峻也。孫,卑順也。尹氏
  曰:「君子之持身不可變也,至於言則有時而不敢盡,以避禍也。然則為國者使士言孫,豈不殆哉?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治世中,言談正直,行為正直;亂世中,行為正直,言談謙遜。」
(05)子曰:「有德者必有言,有言者不必有德;仁者必有勇,勇者不必有仁。」有德者,和順積中,英華發
  外。能言者,或便佞口給而已。仁者,心無私累,見義必為。勇者,或血氣之強而已。尹氏曰「有德者
  必有言,徒能言者未必有德也。仁者志必勇,徒能勇者未必有仁也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品德好的人一定言談也好,言談好的人不一定品德好。高尚的人必定勇敢,勇敢的人不
    一定高尚。」
(06)
南宮適問於孔子曰:「羿善射,奡盪舟,俱不得其死然;禹稷躬稼,而有天下。」夫子不答,南宮適出
  。子曰:「君子哉若人!尚德哉若人!」
適,古活反。羿,音詣。奡,五報反。蕩,土浪反。南宮適,
  即南容也。羿,有窮之君,善射,滅夏後相而篡其位。其臣寒浞又殺羿而代之。奡,春秋傳作「澆」,
  浞之子也,力能陸地行舟,後為夏後少康所誅。禹平水土暨稷播種,身親稼穡之事。禹受舜禪而有天下
  ,稷之後至周武王亦有天下。適之意蓋以羿奡比當世之有權力者,而以禹稷比孔子也。故孔子不答。然
  適之言如此,可謂君子之人,而有尚德之心矣,不可以不與。故俟其出而讚美之。
【譯文】
南宮括問:「羿善於射箭、奡善於水戰,都不得好死;禹、稷都親自種莊稼,卻取得了天下?」孔
    子不回答。南宮括出去後,孔子說:「此人是君子啊,此人崇尚道德。」
(07)子曰:「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,未有小人而仁者也。」夫,音扶。謝氏曰:「君子志於仁矣,然毫忽之
  間,心不在焉,則未免為不仁也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君子中有不仁慈的人,而小人中卻沒有仁慈的人。」
(08)子曰:「愛之,能勿勞乎?忠焉,能勿誨乎?」蘇氏曰:「愛而勿勞,禽犢之愛也;忠而勿誨,婦寺之
  忠也。愛而知勞之,則其為愛也深矣;忠而知誨之,則其為忠也大矣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愛護他,能不為他操勞嗎?忠於他,能不對他勸告嗎?」
(09)子曰:「為命:裨諶草創之,世叔討論之,行人子羽修飾之,東裡子產潤色之。」裨,婢之反。諶,時
  林反。裨諶以下四人,皆鄭大夫。草,略也。創,造也,謂造為草?也。世叔,游吉也,春秋傳作子太
  叔。討,尋究也。論,講議也。行人,掌使之官。子羽,公孫揮也。修飾,謂增損之。東裡地名,子產
  所居也。潤色,謂加以文采也。鄭國之為辭命,必更此四賢之手而成,詳審精密,各盡所長。是以應對
  諸侯,鮮有敗事。孔子言此,蓋善之也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鄭國的法令,都是由裨諶起草的,世叔審閱的,子羽修飾的,子產潤色的。」
(10)或問子產。子曰:「惠人也。」子產之政,不專於寬,然其心則一以愛人為主。故孔子以為惠人,蓋舉
  其重而言也。問子西。曰:「彼哉!彼哉!」子西,楚公子申,能遜楚國,立昭王,而改紀其政,亦賢
  大夫也。然不能革其僭王之號。昭王欲用孔子,又沮止之。其後卒召白公以致禍亂,則其為人可知矣。
  彼哉者,外之之辭。問管仲。曰:「人也。奪伯氏駢邑三百,飯疏食,沒齒無怨言。」人也,猶言此人
  也。伯氏,齊大夫。駢邑,地名。齒,年也。蓋桓公奪伯氏之邑以與管仲,伯氏自知己罪,而心服管仲
  之功,故窮約以終身而無怨言。荀卿所謂「與之書社三百,而富人莫之敢拒」者,即此事也。或問:「
  管仲子產孰優?」曰:「管仲之德,不勝其才。子產之才,不勝其德。然於聖人之學,則概乎其未有聞
  也。」
【譯文】
有人問子產怎樣,孔子說:「慈善的人。」問子西怎樣,說:「他呀!他呀!」問管仲怎樣,說:
    「是個人才。伯氏被他取消了封地,過了一輩子苦日子,直到老死也無怨言。」
(11)子曰:「貧而無怨難,富而無驕易。」易,去聲。處貧難,處富易,人之常情。然人當勉其難,而不可
  忽其易也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貧窮而無怨恨很難,富裕而不驕狂容易。」
(12)子曰:「孟公綽為趙魏老則優,不可以為滕薛大夫。」公綽,魯大夫。趙魏,晉卿之家。老,家臣之長
  。大家勢重,而無諸侯之事;家老望尊,而無官守之責。優,有餘也。滕薛,二國名。大夫,任國政者
  。滕薛國小政繁,大夫位高責重。然則公綽蓋廉靜寡慾,而短於才者也。胡氏曰:「知之弗豫,枉其才
  而用之,則為棄人矣。此君子所以患不知人也。言此,則孔子之用人可知矣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孟公綽當趙氏、魏氏的總管都能當好,但不能當滕、薛等小國的大夫。」
(13)
子路問成人。子曰:「若臧武仲之知,公綽之不欲,卞莊子之勇,冉求之藝,文之以禮樂,亦可以為成
  人矣。」
知,去聲。成人,猶言全人。武仲,魯大夫,名紇。莊子,魯卞邑大夫。言兼此四子之長,則
  知足以窮理,廉足以養心,勇足以力行,藝足以泛應,而又節之以禮,和之以樂,使德成於內,而文見
  乎外。則材全德備,渾然不見一善成名之跡;中正和樂,粹然無復偏倚駁雜之蔽,而其為人也亦成矣。
  然亦之為言,非其至者,蓋就子路之所可及而語之也。若論其至,則非聖人之盡人道,不足以語此。曰
  :「今之成人者何必然?見利思義,見危授命,久要不忘平生之言,亦可以為成人矣。」復加「曰」字
  者,既答而復言也。授命,言不愛其生,持以與人也。久要,舊約也。平生,平日也。有是忠信之實,
  則雖其才知禮樂有所未備,亦可以為成人之次也。程子曰:「知之明,信之篤,行之果,天下之達德也
  。若孔子所謂成人,亦不出此三者。武仲,知也;公綽,仁也;卞莊子,勇也;冉求,藝也。須是合此
  四人之能,文之以禮樂,亦可以為成人矣。然而論其大成,則不止於此。若今之成人,有忠信而不及於
  禮樂,則又其次者也。」又曰:「臧武仲之知,非正也。若文之以禮樂,則無不正矣。」又曰:「語成
  人之名,非聖人孰能之?孟子曰:『惟聖人然後可以踐形。』如此方可以稱成人之名。」胡氏
曰「今之
  成人以下,乃子路之言。蓋不復聞斯行之之勇,而有終身誦之之固矣。未詳是否?」

【譯文】
子路問怎樣算完美的人,孔子說:「如果具有臧武仲的智慧,孟公綽的清心寡欲,卞莊子的勇敢,
    冉求的才藝;再加上知禮懂樂的修養,就可以算完人了。」又說:「現在的完人就不必這樣了,見
    到利益時,考慮道義;見到危險時,奮不顧身;長期貧窮也不忘平日的諾言,也可以算完人了。」
(14)子問公叔文子於公明賈曰:「信乎夫子不言、不笑、不取乎?」公叔文子,衛大夫公孫拔也。公明姓,
  賈名,亦衛人。文子為人,其詳不可知,然必廉靜之士,故當時以三者稱之。
公明賈對曰:「以告者過
  也。夫子時然後言,人不厭其言;樂然後笑,人不厭其笑;義然後取,人不厭其取。」子曰:「其然,
  豈其然乎?」
厭者,苦其多而惡之之辭。事適其可,則人不厭,而不覺其有是矣。是以稱之或過,而以
  為不言、不笑、不取也。然此言也,非禮義充溢於中,得時措之宜者不能。文子雖賢,疑未及此,但君
  子與人為善,不欲正言其非也。故曰「其然豈其然乎」,蓋疑之也。
【譯文】
孔子向公明賈詢問公叔文子:「他不說、不笑、不取,是真的嗎?」公明賈答:「這話過分了。他
    該說時才說,人不厭其說;快樂時才笑,人不厭其笑;該取時才取,人不厭其取。」孔子說:「是
    這樣嗎?難道真是這樣嗎?」
(15)子曰:「臧武仲以防求為後於魯,雖曰不要君,吾不信也。」要,平聲。防,地名,武仲所封邑也。要
  ,有挾而求也。武仲得罪奔邾,自邾如防,使請立後而避邑。以示若不得請,則將據邑以叛,是要君也
  。范氏曰:「要君者無上,罪之大者也。武仲之邑,受之於君。得罪出奔,則立後在君,非己所得專也
  。而據邑以請,由其好知而不好學也。」楊氏曰:「武仲卑辭請後,其跡非要君者,而意實要之。夫子
  之言,亦春秋誅意之法也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臧武仲以離開自己的封地作條件,要求冊立其後代做大夫,雖說表面上不是要脅君主,
    但實質上是。」
(16)子曰:「晉文公譎而不正,齊桓公正而不譎。」譎,古穴反。晉文公,名重耳。齊桓公,名小白。譎,
  詭也。二公皆諸侯盟主,攘夷狄以尊周室者也。雖其以力假仁,心皆不正,然桓公伐楚,仗義執言,不
  由詭道,猶為彼善於此。文公則伐衛以致楚,而陰謀以取勝,其譎甚矣。二君他事亦多類此,故夫子言
  此以發其隱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晉文公狡詐而不正直,齊桓公正直而不狡詐。」
(17)子路曰:「桓公殺公子糾,召忽死之,管仲不死。」曰:「未仁乎?」糾,居黝反。召,音邵。按春秋
  傳,齊襄公無道,鮑叔牙奉公子小白奔莒。及無知弒襄公,管夷吾召忽奉公子糾奔魯。魯人納之,未克
  ,而小白入,是為桓公。使魯殺子糾而請管召,召忽死之,管仲請囚。鮑叔牙言於桓公以為相。子路疑
  管仲忘君事讎,忍心害理,不得為仁也。
子曰:「桓公九合諸侯,不以兵車,管仲之力也。如其仁!如
  其仁!
」九,春秋傳作「糾」,督也,古字通用。不以兵車,言不假威力也。如其仁,言誰如其仁者,
  又再言以深許之。蓋管仲雖未得為仁人,而其利澤及人,則有仁之功矣。
【譯文】
子路說:「齊桓公殺公子糾時,召忽殉死,管仲卻不去死。管仲不算仁人吧?」孔子說:「齊桓公
    九合諸侯,不用武力,都是管仲的功勞。這就是仁,這就是仁。」
(17)子貢曰:「管仲非仁者與?桓公殺公子糾,不能死,又相之。」與,平聲。相,去聲。○子貢意不死猶
  可,相之則已甚矣。
子曰:「管仲相桓公,霸諸侯,一匡天下,民到於今受其賜。微管仲,吾其被髮左
  衽矣。
被,皮寄反。衽,而審反。霸,與伯同,長也。匡,正也。尊周室,攘夷狄,皆所以正天下也。
  微,無也。衽,衣衿也。被髮左衽,夷狄之俗也。豈若匹夫匹婦之為諒也,自經於溝瀆而莫之知也。」
  諒,小信也。經,縊也。莫之知,人不知也。後漢書引此文,莫字上有人字。程子曰:「桓公,兄也。
  子糾,弟也。仲私於所事,輔之以爭國,非義也。桓公殺之雖過,而糾之死實當。仲始與之同謀,遂與
  之同死,可也;知輔之爭為不義,將自免以圖後功亦可也。故聖人不責其死而稱其功。若使桓弟而糾兄
  ,管仲所輔者正,桓奪其國而殺之,則管仲之與桓,不可同世之讎也。若計其後功而與其事桓,聖人之
  言,無乃害義之甚,啟萬世反覆不忠之亂乎?如唐之王圭魏徵,不死建成之難,而從太宗,可謂害於義
  矣。後雖有功,何足贖哉?」愚謂管仲有功而無罪,故聖人獨稱其功;王魏先有罪而後有功,則不以相
  掩可也。
【譯文】
子貢說:「管仲不是仁人吧?齊桓公殺公子糾時,管仲不能為公子糾殉死,反做了齊桓公的宰相。
    」孔子說:「管仲做齊桓公的宰相,稱霸諸侯,一匡天下,人民現在還都享受到他的恩惠。沒有管
    仲,恐怕我們還要受愚昧人的侵擾。豈能拘泥於匹夫匹婦的小節小信?自縊于溝瀆而不為人知呢。
    」
(18)公叔文子之臣大夫僎,與文子同升諸公。僎,士免反。臣,家臣。公,公朝。謂薦之與己同進為公朝之
  臣也。子聞之曰:「可以為文矣。」文者,順理而成章之謂。謚法亦有所謂錫民爵位曰文者。○洪氏曰
  :「家臣之賤而引之使與己並,有三善焉:知人,一也;忘己,二也;事君,三也。」
【譯文】公叔文子推薦一個傭人做了大夫,與他平起平坐。孔子說:「公叔文子可以稱為『文』了。」
(19)子言衛靈公之無道也,康子曰:「夫如是,奚而不喪?」夫,音扶。喪,去聲。喪,失位也。
孔子曰:
  「仲叔圉治賓客,祝鮀治宗廟,王孫賈治軍旅。夫如是,奚其喪?」
仲叔圉,即孔文子也。三人皆衛臣
  ,雖未必賢,而其才可用。靈公用之,又各當其才。尹氏曰「衛靈公之無道宜喪也,而能用此三人,猶
  足以保其國,而況有道之君,能用天下之賢才者乎?詩曰:『無競維人,四方其訓之。』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衛靈公之無道,季康子說:「既然如此,為什麼不敗亡呢?」孔子說:「仲叔圉治接待賓客
   、祝鮀管理宗廟、王孫賈統帥軍隊,像這樣,怎麼會敗亡呢?」
(20)子曰:「其言之不怍,則為之也難。」大言不慚,則無必為之志,而不自度其能否矣。欲踐其言,豈不
  難哉?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說話大言不慚,做起來就難了。」
(21)陳成子弒簡公。成子,齊大夫,名恆。簡公,齊君,名壬。事在春秋哀公十四年。
孔子沐浴而朝,告於
  哀公曰:「陳恆弒其君,請討之。」
朝,音潮。是時孔子致仕居魯,沐浴齊戒以告君,重其事而不敢忽
  也。臣弒其君,人倫之大變,天理所不容,人人得而誅之,況鄰國乎?故夫子雖已告老,而猶請哀公討
  之。公曰:「告夫三子!」夫,音扶,下「告夫」同。三子,三家也。時政在三家,哀公不得自專,故
  使孔子告之。孔子曰:「以吾從大夫之後,不敢不告也。君曰『告夫三子』者。」孔子出而自言如此。
  意謂弒君之賊,法所必討。大夫謀國,義所當告。君乃不能自命三子,而使我告之邪?
之三子告,不可
  。孔子曰:「以吾從大夫之後,不敢不告也。」
以君命往告,而三子魯之強臣,素有無君之心,實與陳
  氏聲勢相倚,故沮其謀。而夫子復以此應之,其所以警之者深矣。程子曰:「左氏記孔子之言曰:『陳
  恆弒其君,民之不予者半。以魯之眾,加齊之半,可克也。』此非孔子之言。誠若此言,是以力不以義
  也。若孔子之志,必將正名其罪,上告天子,下告方伯,而率與國以討之。至於所以勝齊者,孔子之餘
  事也,豈計魯人之眾寡哉?當是時,天下之亂極矣,因是足以正之,周室其復興乎?魯之君臣,終不從
  之,可勝惜哉!」胡氏曰「春秋之法,弒君之賊,人得而討之。仲尼此舉,先發後聞可也。」
【譯文】
陳成子,齊簡公。孔子沐浴後上朝,向魯哀公報告:「陳恒把他的君主殺了,請討伐他。」哀公說
    :「向三位大夫報告吧。」孔子說:「因為我做過大夫,不敢不報告。君主卻說出『你去向三位大
    夫報告』的話!」孔子只好向三位大夫報告,他們不同意討伐。孔子說:「因為我做過大夫,不敢
    不報告。」
(22)子路問事君。子曰:「勿欺也,而犯之。」犯,謂犯顏諫爭。范氏曰:「犯非子路之所難也,而以不欺
  為難。故夫子教以先勿欺而後犯也。」
【譯文】子路問怎樣對待上級,孔子說:「不要欺騙,可以犯顏直諫。」
(23)子曰:「君子上達,小人下達。」君子循天理,故日進乎高明;小人殉人慾,故日究乎污下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君子心懷仁義,小人心懷財利。」
(24)子曰:「古之學者為己,今之學者為人。」為,去聲。程子曰:「為己,欲得之於己也。為人,欲見知
  於人也。」程子曰:「古之學者為己,其終至於成物。今之學者為人,其終至於喪己。」愚按:聖賢論
  學者用心得失之際,其說多矣,然未有如此言之切而要者。於此明辨而日省之,則庶乎其不昧於所從矣
  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古人學習是為了提高自己,今人學習是為了炫耀於人。」
(25)蘧伯玉使人於孔子。使,去聲,下同。蘧伯玉,衛大夫,名瑗。孔子居衛,嘗主於其家。既而反魯,故
  伯玉使人來也。
孔子與之坐而問焉,曰:「夫子何為?」對曰:「夫子欲寡其過而未能也。」使者出。
  子曰:「使乎!使乎!」
與之坐,敬其主以及其使也。夫子,指伯玉也。言其但欲寡過而猶未能,則其
  省身克己,常若不及之意可見矣。使者之言愈自卑約,而其主之賢益彰,亦可謂深知君子之心,而善於
  辭令者矣。故夫子再言使乎以重美之。按莊周稱「伯玉行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之非」。又曰:「伯玉行
  年六十而六十化。」蓋其進德之功,老而不倦。是以踐履篤實,光輝宣著。不惟使者知之,而夫子亦信
  之也。
【譯文】
蘧伯玉派使者訪問孔子。孔子請使者坐下,然後問:「蘧先生最近在做什麼?」答:「他想減少錯
    誤,但沒做到。」使者出去後,孔子說:「好個使者!好個使者!」
(26)子曰:「不在其位,不謀其政。」重出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不在那個職位,就不要考慮那個職位上的事。」
(27)曾子曰:「君子思不出其位。」此艮卦之象辭也。曾子蓋嘗稱之,記者因上章之語而類記之也。范氏曰
  :「物各止其所,而天下之理得矣。故君子所思不出其位,而君臣、上下、大小,皆得其職也。」
【譯文】曾子說:「君子考慮問題從不超過自己的職權範圍。」
(28)子曰:「君子恥其言而過其行。」行,去聲。恥者,不敢盡之意。過者,欲有餘之辭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君子認為說到而沒做到很可恥。」
(29)子曰:「君子道者三,我無能焉:仁者不憂,知者不惑,勇者不懼。」知,去聲。自責以勉人也。
子貢
  曰:「夫子自道也。」
道,言也。自道,猶雲謙辭。尹氏曰:「成德以仁為先,進學以知為先。故夫子
  之言,其序有不同者以此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君子的三種品德我沒做到:仁者不憂、智者不惑、勇者不懼。」子貢說:「老師是在說
    自己呢。」
(30)子貢方人。子曰:「賜也賢乎哉?夫我則不暇。」夫,音扶。方,比也。乎哉,疑辭。比方人物而較其
  短長,雖亦窮理之事。然專務為此,則心馳於外,而所以自治者疏矣。故褒之而疑其辭,復自貶以深抑
  之。謝氏曰:「聖人責人,辭不迫切而意已獨至如此。」
【譯文】子貢誹謗別人,孔子說:「子貢啊,你就那麼好嗎?我可沒這個閒工夫。」
(31)子曰:「不患人之不己知,患其不能也。」凡章指同而文不異者,一言而重出也。文小異者,屢言而各
  出也。此章凡四見,而文皆有異。則聖人於此一事,蓋屢言之,其丁寧之意亦可見矣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不怕沒人瞭解自己,就怕自己沒有能力。」
(32)子曰:「不逆詐,不億不信。抑亦先覺者,是賢乎!」逆,未至而迎之也。億,未見而意之也。詐,謂
  人欺己。不信,謂人疑己。抑,反語辭。言雖不逆不億,而於人之情偽,自然先覺,乃為賢也。楊氏曰
  :「君子一於誠而已,然未有誠而不明者。故雖不逆詐、不億不信,而常先覺也。若夫不逆不億而卒為
  小人所罔焉,斯亦不足觀也已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不要事先懷疑別人欺詐,不要事先懷疑別人不講信用,如果能預先覺察到欺詐和撒謊,
    就是賢人了。」
(33)微生畝謂孔子曰:「丘何為是棲棲者與?無乃為佞乎?」與,平聲。微生,姓,畝,名也。畝名呼夫子
  而辭甚倨,蓋有齒德而隱者。棲棲,依依也。為佞,言其務為口給以悅人也。
孔子曰:「非敢為佞也,
  疾固也。」
疾,惡也。固,執一而不通也。聖人之於達尊,禮恭而言直如此,其警之亦深矣。
【譯文】
微生畝對孔子說:「你為什麼四處奔波、到處遊說呢?你不就是要顯示自己的口才嗎?」孔子說:
    「我不想顯示口才,只是因為痛恨社會上的醜惡現象才不得不如此。」
(34)子曰:「驥不稱其力,稱其德也。」驥,善馬之名。德,謂調良也。尹氏曰:「驥雖有力,其稱在德。
  人有才而無德,則亦奚足尚哉?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千里馬值得稱讚的不是它的力氣,而是它的堅韌不拔的品德。」
(35)或曰:「以德報怨,何如?」或人所稱,今見老子書。德,謂恩惠也。子曰:「何以報德?言於其所怨
  ,既以德報之矣;則人之有德於我者,又將何以報之乎?以直報怨,以德報德。」於其所怨者,愛憎取
  捨,一以至公而無私,所謂直也。於其所德者,則必以德報之,不可忘也。或人之言,可謂厚矣。然以
  聖人之言觀之,則見其出於有意之私,而怨德之報皆不得其平也。必如夫子之言,然後二者之報各得其
  所。然怨有不讎,而德無不報,則又未嘗不厚也。此章之言,明白簡約,而其指意曲折反覆。如造化之
  簡易易知,而微妙無窮,學者所宜詳玩也。
【譯文】
有人問:「以恩德報答怨恨,怎樣?」孔子說:「這樣怎麼報答恩德?應該以正直報答怨恨,以恩
    德報答恩德。」
(36)子曰:「莫我知也夫!」夫,音扶。夫子自歎,以發子貢之問也。
子貢曰:「何為其莫知子也?」子曰
  :「不怨天,不尤人。下學而上達。知我者其天乎!」
不得於天而不怨天,不合於人而不尤人,但知下
  學而自然上達。此但自言其反己自修,循序漸進耳,無以甚異於人而致其知也。然深味其語意,則見其
  中自有人不及知而天獨知之之妙。蓋在孔門,惟子貢之智幾足以及此,故特語以發之。惜乎其猶有所未
  達也!程子曰:「不怨天,不尤人,在理當如此。」又曰:「下學上達,意在言表。」又曰:「學者須
  守下學上達之語,乃學之要。蓋凡下學人事,便是上達天理。然習而不察,則亦不能以上達矣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沒人瞭解我啊!」子貢說:「怎麼說沒人瞭解您呢?」孔子說:「不埋怨天,不責備人
    ,我學了些平凡的知識,從中領悟了高深的道理。瞭解我的,大概只有天吧!」
(37)公伯寮愬子路於季孫。子服景伯以告,曰:「夫子固有惑志於公伯寮,吾力猶能肆諸市朝。」朝,音潮
  。公伯寮,魯人。子服氏,景謚,伯字,魯大夫子服何也。夫子,指季孫。言其有疑於寮之言也。肆,
  陳屍也。言欲誅寮。子曰:「道之將行也與?命也。道之將廢也與?命也。公伯寮其如命何!」與,平
  聲。謝氏曰:「雖寮之愬行,亦命也。其實寮無如之何。」愚謂言此以曉景伯,安子路,而警伯寮耳。
  聖人於利害之際,則不待決於命而後泰然也。
【譯文】
公伯寮在季孫氏面前誣衊子路。子服景伯將此事告訴了孔子,他說:「季孫氏被公伯寮的諂言所迷
    惑,我有能力殺了他,將他陳屍街頭。」孔子說:「理想能夠得到推行,是時運決定的;理想得不
    到推行,也是時運決定的。公伯寮能把時運怎樣?」
(38)子曰:「賢者辟世,辟,去聲,下同。天下無道而隱,若伯夷太公是也。其次闢地,去亂國,適治邦。
  其次辟色,禮貌衰而去。其次辟言。」有違言而後去也。程子曰:「四者雖以大小次第言之,然非有優
  劣也,所遇不同耳。」子曰:「作者七人矣。」李氏曰:「作,起也。言起而隱去者,今七人矣。不可
  知其誰何。必求其人以實之,則鑿矣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賢者逃避渾濁的社會,其次逃避動盪的地域,再次避鄙視的目光,最次逃避惡毒的人言
    。」孔子說:「這樣做的有七個人。」
(39)子路宿於石門。晨門曰:「奚自?」子路曰:「自孔氏。」曰:「是知其不可而為之者與?」與,平聲
  。石門,地名。晨門,掌晨啟門,蓋賢人隱於抱關者也。自,從也,問其何所從來也。胡氏曰「晨門知
  世之不可而不為,故以是譏孔子。然不知聖人之視天下,無不可為之時也。」
【譯文】
子路在石門睡覺,看門的說:「哪來?」子路答:「從孔子那裏來。」問:「是那個明知做不到卻
    還要去做的人嗎?」
(40)子擊磬於衛。有荷蕢而過孔氏之門者,曰:「有心哉!擊磬乎!」荷,去聲。磬,樂器。荷,擔也。蕢
  ,草器也。此荷蕢者,亦隱士也。聖人之心未嘗忘天下,此人聞其磬聲而知之,則亦非常人矣。
既而曰
  :「鄙哉!硜硜乎!莫己知也,斯已而已矣。深則厲,淺則揭。」
硜,苦耕反。莫己之己,音紀,餘音
  以。揭,起例反。硜硜,石聲,亦專確之意。以衣涉水曰厲,攝衣涉水曰揭。此兩句,衛風匏有苦葉之
  詩也。饑孔子人不知己而不止,不能適淺深之宜。子曰:「果哉!末之難矣。」果哉,歎其果於忘世也
  。末,無也。聖人心同天地,視天下猶一家,中國猶一人,不能一日忘也。故聞荷蕢之言,而歎其果於
  忘世。且言人之出處,若但如此,則亦無所難矣。
【譯文】
孔子在衛國擊磬,一個背背簍的人從門前走過,他說:「擊磬的人,有心思啊!」一會又說:「硜
    硜之聲真庸俗?沒人理解有什麼關係?獨善其身就是了。好比過河,水深就索性穿著衣服游過去,
    水淺就撩起衣服趟過去。」孔子說:「說得真乾脆!沒有什麼可責問他的了。」
(41)子張曰:「書云:『高宗諒陰,三年不言。』何謂也?」高宗,商王武丁也。諒陰,天子居喪之名,未
  詳其義。子曰:「何必高宗,古之人皆然。君薨,百官總己以聽於塚宰三年。」言君薨,則諸侯亦然。
  總己,謂總攝己職。塚宰,太宰也。百官聽於塚宰,故君得以三年不言也。胡氏曰:「位有貴賤,而生
  於父母無以異者。故三年之喪,自天子達。子張非疑此也,殆以為人君三年不言,則臣下無所稟令,禍
  亂或由以起也。孔子告以聽於塚宰,則禍亂非所憂矣。」
【譯文】
子張問:「書上說:『商朝的高宗守孝,三年不議政。』是什麼意思?」孔子說:「不止是高宗,
    古人都這樣。君主死了,百官三年內都聽從宰相安排,各司其職。」
(42)子曰:「上好禮,則民易使也。」好、易,皆去聲。謝氏曰「禮達而分定,故民易使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領導尊崇道德規範,群眾就樂意聽指揮。」
(43)
子路問君子。子曰:「修己以敬。」曰:「如斯而已乎?」曰:「修己以安人。」曰:「如斯而已乎?
  」曰:「修己以安百姓。修己以安百姓,堯舜其猶病諸!」
修己以敬,夫子之言至矣盡矣。而子路少之
  ,故再以其充積之盛,自然及物者告之,無他道也。人者,對己而言。百姓,則盡乎人矣。堯舜猶病,
  言不可以有加於此。以抑子路,使反求諸近也。蓋聖人之心無窮,世雖極治,然豈能必知四海之內,果
  無一物不得其所哉?故堯舜猶以安百姓為病。若曰吾治已足,則非所以為聖人矣。程子曰:「君子修己
  以安百姓,篤恭而天下平。惟上下一於恭敬,則天地自位,萬物自育,氣無不和,而四靈畢至矣。此體
  信達順之道,聰明睿知皆由是出,以此事天饗帝。」
【譯文】
子路問君子,孔子說:「提高自己的修養,對人恭敬謙遜。」「這樣就行了嗎?」「提高自己的修
    養,使人心安。」「這樣就行了嗎?」「提高自己的修養,使百姓過上太平的生活。這一點,堯舜
    都難做到。」
(44)原壤夷俟。子曰:「幼而不孫弟,長而無述焉,老而不死,是為賊!」以杖叩其脛。孫、弟,並去聲。
  長,上聲。叩,音口。脛,其定反。原壤,孔子之故人。母死而歌,蓋老氏之流,自放於禮法之外者。
  夷,蹲踞也。俟,待也。言見孔子來而蹲踞以待之也。述,猶稱也。賊者,害人之名。以其自幼至長,
  無一善狀,而久生於世,徒足以敗常亂俗,則是賊而已矣。脛,足骨也。孔子既責之,而因以所曳之杖
  ,微擊其脛,若使勿蹲踞然。
【譯文】
原壤叉開雙腿坐著等孔子,孔子說:「你小時候就不懂禮貌,長大了一事無成,你這個老不死,真
    是個害人精。」用手杖敲打他的小腿。
(45)闕黨童子將命。或問之曰:「益者與?」與,平聲。闕黨,黨名。童子,未冠者之稱。將命,謂傳賓主
  之言。或人疑此童子學有進益,故孔子使之傳命以寵異之也。
子曰:「吾見其居於位也,見其與先生並
  行也。非求益者也,欲速成者也。」
禮,童子當隅坐隨行。孔子言吾見此童子,不循此禮。非能求益,
  但欲速成爾。故使之給使令之役,觀長少之序,習揖遜之容。蓋所以抑而教之,非寵而異之也。
【譯文】
孔子外婆家的童子來傳話,有人問:「是個要求上進的孩子嗎?」孔子說:「我見他與長輩同坐同
    行。他不是個要求上進的人,而是個急於求成的人。」

衛靈公篇第十五 凡四十一章。
(01)衛靈公問陳於孔子。孔子對曰:「俎豆之事,則嘗聞之矣;軍旅之事,未之學也。」明日遂行。陳,去
  聲。陳,謂軍師行伍之列。俎豆,禮器。尹氏曰:「衛靈公,無道之君也,復有志於戰伐之事,故答以
  未學而去之。」
【譯文】
衛靈公向孔子詢問排兵佈陣之法,孔子說:「禮儀方面的事,我還懂一點;用兵打仗的事,我沒學
    過。」孔子第二天就離開了衛國。
(02)在陳絕糧,從者病,莫能興。從,去聲。孔子去衛適陳。興,起也。
子路慍見曰:「君子亦有窮乎?」
  子曰:「君子固窮,小人窮斯濫矣。」
見,賢遍反。何氏曰:「濫,溢也。言君子固有窮時,不若小人
  窮則放溢為非。」程子曰:「固窮者,固守其窮。」亦通。愚謂聖人當行而行,無所顧慮。處困而亨,
  無所怨悔。於此可見,學者宜深味之。
【譯文】
孔子在陳國斷糧時,跟隨的學生都餓得走不動路。子路埋怨地說:「君子也有窮困潦倒的時候嗎?
    」孔子說:「君子雖窮,但窮不失志;小人一旦窮了,就自暴自棄、一蹶不振了。」
(03)子曰:「賜也,女以予為多學而識之者與?」女,音汝。識,音志。與,平聲,下同。子貢之學,多而
  能識矣。夫子欲其知所本也,故問以發之。對曰:「然,非與?」方信而忽疑,蓋其積學功至,而亦將
  有得也。曰:「非也,予一以貫之。」說見第四篇。然彼以行言,而此以知言也。謝氏曰:「聖人之道
  大矣,人不能遍觀而盡識,宜其以為多學而識之也。然聖人豈務博者哉?如天之於眾形,匪物物刻而雕
  之也。故曰:『予一以貫之。』『德輶如毛,毛猶有倫。上天之載,無聲無臭。』至矣!」尹氏曰:「
  孔子之於曾子,不待其問而直告之以此,曾子復深諭之曰『唯』。若子貢則先發其疑而後告之,而子貢
  終亦不能如曾子之唯也。二子所學之淺深,於此可見。」愚按:夫子之於子貢,屢有以發之,而他人不
  與焉。則顏曾以下諸子所學之淺深,又可見矣。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子貢啊,你以為我是學得多才記得住的嗎?」「對,難道不是嗎?」「不是,我是用一
    個基本思想貫徹始終的。」
(04)子曰:「由!知德者鮮矣。」鮮,上聲。由,呼子路之名而告之也。德,謂義理之得於己者。非己有之
  ,不能知其意味之實也。自第一章至此,疑皆一時之言。此章蓋為慍見發也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仲由啊,理解道德的人太少了。」
(05)子曰:「無為而治者,其舜也與?夫何為哉,恭己正南面而已矣。」與,平聲。夫,音扶。無為而治者
  ,聖人德盛而民化,不待其有所作為也。獨稱舜者,紹堯之後,而又得人以任眾職,故尤不見其有為之
  跡也。恭己者,聖人敬德之容。既無所為,則人之所見如此而已。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不發號施令就能治理好天下的人,只有舜吧!他做了些什麼呢?只不過是莊嚴地坐走寶
    座上而已。」
(06)子張問行。猶問達之意也。
子曰:「言忠信,行篤敬,雖蠻貊之邦行矣;言不忠信,行不篤敬,雖州里
  行乎哉?
行篤、行不之行,去聲。貊,亡百反。子張意在得行於外,故夫子反於身而言之,猶答干祿問
  達之意也。篤,厚也。蠻,南蠻。貊,北狄。二千五百家為州。
立,則見其參於前也;在輿,則見其倚
  於衡也。夫然後行。」
參,七南反。夫,音扶。其者,指忠信篤敬而言。參,讀如毋往參焉之參,言與
  我相參也。衡,軛也。言其於忠信篤敬念念不忘,隨其所在,常若有見,雖欲頃刻離之而不可得。然後
  一言一行,自然不離於忠信篤敬,而蠻貊可行也。子張書諸紳。紳,大帶之垂者。書之,欲其不忘也。
  程子曰:「學要鞭辟近裡,著己而已。博學而篤志,切問而近思;言忠信,行篤敬;立則見其參於前,
  輿則見其倚於衡;只此是學。質美者明得盡,查滓便渾化,卻與天地同體。其次惟莊敬以持養之,及其
  至則一也。」
【譯文】
子張問什麼是正確的行為,孔子說:「說話要忠信,行為要誠實,即使到了偏遠地區,也能事業順
    利;否則,即使在繁華都市,能順利嗎?站立的時候,忠信誠實這幾個字好像就矗立眼前;坐車的
    時候,這幾個字好像就貼在車窗上。這樣到哪都會暢通無阻。」子張將這話寫在腰帶上。
(07)子曰:「直哉史魚!邦有道,如矢;邦無道,如矢。」史,官名。魚,衛大夫,名鰍。如矢,言直也。
  史魚自以不能進賢退不肖,既死猶以尸諫,故夫子稱其直。事見家語。
君子哉蘧伯玉!邦有道,則仕;
  邦無道,則可卷而懷之。」
伯玉出處,合於聖人之道,故曰君子。卷,收也。懷,藏也。如於孫林父寧
  殖放弒之謀,不對而出,亦其事也。楊氏曰:「史魚之直,未盡君子之道。若蘧伯玉,然後可免於亂世
  。若史魚之如矢,則雖欲卷而懷之,有不可得也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史魚真正直啊!國家政治清明時,他像箭一樣直,國家政治黑暗時,他也像箭一樣直。
    蘧伯玉真是個君子!國家政治清明時,他就出來做官,國家政治黑暗時,他就藏而不露地隱居起來
    。」
(08)子曰:「可與言而不與之言,失人;不可與言而與之言,失言。知者不失人,亦不失言。」知,去聲。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遇到可以說的人卻不說,就會失去可與說話的人;遇到不可說的人卻說了,就是說話冒
    失。聰明的人既不去可交談的人,也不言談冒失。」
(09)子曰:「志士仁人,無求生以害仁,有殺身以成仁。」志士,有志之士。仁人,則成德之人也。理當死
  而求生,則於其心有不安矣,是害其心之德也。當死而死,則心安而德全矣。程子曰:「實理得之於心
  自別。實理者,實見得是,實見得非也。古人有捐軀隕命者,若不實見得,惡能如此?須是實見得生不
  重於義,生不安於死也。故有殺身以成仁者,只是成就一個是而已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志士仁人中,沒有貪生怕死出賣正義的人,卻有捨生忘死維護正義的人。」
(10)子貢問為仁。子曰:「工欲善其事,必先利其器。居是邦也,事其大夫之賢者,友其士之仁者。」賢以
  事言,仁以德言。夫子嘗謂子貢悅不若己者,故以是告之。欲其有所嚴憚切磋以成其德也。程子曰:「
  子貢問為仁,非問仁也,故孔子告之以為仁之資而已。」
【譯文】
子貢問怎樣實現仁,孔子說:「工人要做好工,必先磨好工具。生活在那裏,就要追隨那裏的品德
    高尚的領導,結交那裏的仁義之士。」
(11)顏淵問為邦。顏子王佐之才,故問治天下之道。曰為邦者,謙辭。子曰:「行夏之時,夏時,謂以斗柄
  初昏建寅之月為歲首也。天開於子,地辟於丑,人生於寅,故斗柄建此三辰之月,皆可以為歲首。而三
  代迭用之,夏以寅為人正,商以丑為地正,周以子為天正也。然時以作事,則歲月自當以人為紀。故孔
  子嘗曰,「吾得夏時焉」而說者以為謂夏小正之屬。蓋取其時之正與其令之善,而於此又以告顏子也。
  乘殷之輅,輅,音路,亦作路。商輅,木輅也。輅者,大車之名。古者以木為車而已,至商而有輅之名
  ,蓋始異其制也。周人飾以金玉,則過侈而易敗,不若商輅之樸素渾堅而等威已辨,為質而得其中也。
  服周之冕,周冕有五,祭服之冠也。冠上有覆,前後有旒。黃帝以來,蓋已有之,而制度儀等,至周始
  備。然其為物小,而加於眾體之上,故雖華而不為靡,雖費而不及奢。夫子取之,蓋亦以為文而得其中
  也。樂則韶舞。取其盡善盡美。放鄭聲,遠佞人。鄭聲淫,佞人殆。」遠,去聲。放,謂禁絕之。鄭聲
  ,鄭國之音。佞人,卑諂辯給之人。殆,危也。程子曰:「問政多矣,惟顏淵告之以此。蓋三代之制,
  皆因時損益,及其久也,不能無弊。周衰,聖人不作,故孔子斟酌先王之禮,立萬世常行之道,發此以
  為之兆爾。由是求之,則余皆可考也。」張子曰:「禮樂,治之法也。放鄭聲,遠佞人,法外意也。一
  日不謹,則法壞矣。虞夏君臣更相飭戒,意蓋如此。」又曰「法立而能守,則德可久,業可大。鄭聲佞
  人,能使人喪其所守,故放遠之。」尹氏曰:「此所謂百王不易之大法。孔子之作春秋,蓋此意也。孔
  顏雖不得行之於時,然其為治之法,可得而見矣。」
【譯文】
顏淵問怎樣治理國家,孔子說:「用夏朝的曆法,乘商朝的車輛,戴周朝的禮帽,提倡高雅音樂,
    禁止糜糜之音,疏遠誇誇其談的人。糜糜之音淫穢,誇誇其談的人危險。」
(12)子曰:「人無遠慮,必有近憂。」蘇氏曰:「人之所履者,容足之外,皆為無用之地,而不可廢也。故
  慮不在千里之外,則患在幾席之下矣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人沒有長遠的考慮,必定有眼前的憂愁。」
(13)子曰:「已矣乎!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。」好,去聲。已矣乎,歎其終不得而見也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這個社會完了?我沒見過喜歡美德如同喜歡美色的人。」
(14)子曰:「臧文仲其竊位者與?知柳下惠之賢,而不與立也。」者與之與,平聲。竊位,言不稱其位而有
  愧於心,如盜得而陰據之也。柳下惠,魯大夫展獲,字禽,食邑柳下,謚曰惠。與立,謂與之並立於朝
  。范氏曰:「臧文仲為政於魯,若不知賢,是不明也;知而不舉,是蔽賢也。不明之罪小,蔽賢之罪大
  。故孔子以為不仁,又以為竊位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臧文仲是竊居官位的人嗎?明知柳下惠品德高尚,卻不推薦他做官。」
(15)子曰:「躬自厚而薄責於人,則遠怨矣。」遠,去聲。責己厚,故身益修;責人薄,故人易從。所以人
  不得而怨之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多責備自己,少責備別人,就可以避免怨恨。」
(16)子曰:「不曰『如之何如之何』者,吾末如之何也已矣。」如之何如之何者,熟思而審處之辭也。不如
  是而妄行,雖聖人亦無如之何矣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遇事不想著『怎麼辦,怎麼辦』的人,我不知道對他怎麼辦。」
(17)子曰:「群居終日,言不及義,好行小慧,難矣哉!」好,去聲。小慧,私智也。言不及義,則放辟邪
  侈之心滋。好行小慧,則行險僥倖之機熟。難矣哉者,言其無以入德,而將有患害也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整天和小人聚在一起,說話不講道義,喜歡耍小聰明,這樣的人真難辦!」
(18)子曰:「君子義以為質,禮以行之,孫以出之,信以成之。君子哉!」孫,去聲。義者制事之本,故以
  為質干。而行之必有節文,出之必以退遜,成之必在誠實,乃君子之道也。程子曰:「義以為質,如質
  干然。禮行此,孫出此,信成此。此四句只是一事,以義為本。」又曰:「『敬以直內,則義以方外。
  』『義以為質,則禮以行之,孫以出之,信以成之。』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崇尚道義、遵紀守法、說話謙遜、做事守信,就是君子了!」
(19)子曰:「君子病無能焉,不病人之不己知也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君子只怕自己無能,不怕沒人瞭解自己。」
(20)子曰:「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。」范氏曰:「君子學以為己,不求人知。然沒世而名不稱焉,則無為
  善之實可知矣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君子擔心至死也沒好名聲。」
(21)子曰:「君子求諸己,小人求諸人。」謝氏曰:「君子無不反求諸己,小人反是。此君子小人所以分也
  。」楊氏曰:「君子雖不病人之不己知,然亦疾沒世而名不稱也。雖疾沒世而名不稱,然所以求者,亦
  反諸己而已。小人求諸人,故違道干譽,無所不至。三者文不相蒙,而義實相足,亦記言者之意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君子求自己,小人求別人。」
(22)子曰:「君子矜而不爭,群而不黨。」莊以持己曰矜。然無乖戾之心,故不爭。和以處眾曰群。然無阿
  比之意,故不黨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君子舉止莊重,與世無爭;團結群眾,又不結黨營私。」
(23)子曰:「君子不以言舉人,不以人廢言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君子不會因為某人說話動聽而舉薦他,不會因為某人品德不好而不採納他的善意規勸。
    」
(24)子貢問曰:「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?」子曰:「其恕乎!己所不欲,勿施於人。」推己及物,其
  施不窮,故可以終身行之。尹氏曰:「學貴於知要。子貢之問,可謂知要矣。孔子告以求仁之方也。推
  而極之,雖聖人之無我,不出乎此。終身行之,不亦宜乎?」
【譯文】
子貢問:「有一個字可以終身奉行嗎?」孔子說:「那就是恕字吧?自己不願意的,不要強加於人
    。」
(25)子曰:「吾之於人也,誰毀誰譽?如有所譽者,其有所試矣。譽,平聲。毀者,稱人之惡而損其真。譽
  者,揚人之善而過其實。夫子無是也。然或有所譽者,則必嘗有以試之,而知其將然矣。聖人善善之速
  ,而無所苟如此。若其惡惡,則已緩矣。是以雖有以前知其惡,而終無所毀也。
斯民也,三代之所以直
  道而行也。」斯民者,今此之人也。三代,夏、商、周也。直道,無私曲也。言吾之所以無所毀譽者,
  蓋以此民,即三代之時所以善其善、惡其惡而無所私曲之民。故我今亦不得而枉其是非之實也。尹氏曰
  :「孔子之於人也,豈有意於毀譽之哉?其所以譽之者,蓋試而知其美故也。斯民也,三代所以直道而
  行,豈得容私於其閒哉?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我對人,詆毀過誰?稱讚過誰?我稱讚過的人,一定先經過了考驗。夏、商、周三代的
    人都是這樣做的,所以三代都能走在正道上。」
(26)子曰:「吾猶及史之闕文也,有馬者借人乘之。今亡矣夫!」夫,音扶。楊氏曰:「史闕文、馬借人,
  此二事孔子猶及見之。今亡矣夫,悼時之益偷也。」愚謂此必有為而言。蓋雖細故,而時變之大者可知
  矣。胡氏曰:「此章義疑,不可強解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我還能見到史書上因存在懷疑而空缺文字的情況,現在沒這種事了!」
(27)子曰:「巧言亂德,小不忍則亂大謀。」巧言,變亂是非,聽之使人喪其所守。小不忍,如婦人之仁、
  匹夫之勇皆是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聽從花言巧語就會喪失自己的美德,小事不忍耐就會攪亂大事情。」
(28)子曰:「眾惡之,必察焉;眾好之,必察焉。」好、惡,並去聲。楊氏曰:「惟仁者能好惡人。眾好惡
  之而不察,則或蔽於私矣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眾人厭惡的,必須仔細觀察;眾人喜歡的,必須仔細觀察。」
(29)子曰:「人能弘道,非道弘人。」弘,廓而大之也。人外無道,道外無人。然人心有覺,而道體無為;
  故人能大其道,道不能大其人也。張子曰:「心能盡性,人能弘道也;性不知檢其心,非道弘人也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人能弘揚道義,不是道義能壯大人的門面。」
(30)子曰:「過而不改,是謂過矣。」過而能改,則復於無過。惟不改則其過遂成,而將不及改矣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有錯不改,這才是真錯。」
(31)子曰:「吾嘗終日不食,終夜不寢,以思,句。無益,句。不如學也。」此為思而不學者言之。蓋勞心
  以必求,不如遜志而自得也。李氏曰:「夫子非思而不學者,特垂語以教人爾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我曾整天不吃、整夜不睡,來思考。結果沒好處,還不如學習。」
(32)子曰:「君子謀道不謀食。耕也,餒在其中矣;學也,祿在其中矣。君子憂道不憂貧。」餒,奴罪反。
  耕所以謀食,而未必得食。學所以謀道,而祿在其中。然其學也,憂不得乎道而已;非為憂貧之故,而
  欲為是以得祿也。尹氏曰:「君子治其本而不恤其末,豈以在外者為憂樂哉?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君子謀求掌握治國之道而不謀求食物。耕田,有時還會挨餓;學道,卻能拿奉祿。君子
    只擔心沒學好道,不擔心貧窮。」
(33)子曰:「知及之,仁不能守之;雖得之,必失之。知,去聲。知足以知此理,而私慾間之,則無以有之
  於身矣。知及之,仁能守之。不莊以蒞之,則民不敬。蒞,臨也。謂臨民也。知此理而無私慾以間之,
  則所知者在我而不失矣。然猶有不莊者,蓋氣習之偏,或有厚於內而不嚴於外者,是以民不見其可畏而
  慢易之。下句放此。知及之,仁能守之,莊以蒞之。動之不以禮,未善也。」動之,動民也。猶曰鼓舞
  而作興之云爾。禮,謂義理之節文。愚謂學至於仁,則善有諸己而大本立矣。蒞之不莊,動之不以禮,
  乃其氣稟學問之小疵,然亦非盡善之道也。故夫子歷言之,使知德愈全則責愈備,不可以為小節而忽之
  也。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憑智慧得到權力,但缺少人品,即使得到了,也必然會失去;憑智慧得到權力,人品也
    好,但不嚴肅認真地管理,則不受群眾尊敬;憑智慧得到權利,人品好,工作態度也好,但所作所
    為不符合道德規範,那也是不完善的。」
(34)子曰:「君子不可小知,而可大受也;小人不可大受,而可小知也。」此言觀人之法。知,我知之也。
  受,彼所受也。蓋君子於細事未必可觀,而材德足以任重;小人雖器量淺狹,而未必無一長可取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君子不可做小事,而可接受重大使命;小人不可接受重大使命,而只能做小事。」
(35)子曰:「民之於仁也,甚於水火。水火,吾見蹈而死者矣,未見蹈仁而死者也。」民之於水火,所賴以
  生,不可一日無。其於仁也亦然。但水火外物,而仁在己。無水火,不過害人之身,而不仁則失其心。
  是仁有甚於水火,而尤不可以一日無也。況水火或有時而殺人,仁則未嘗殺人,亦何憚而不為哉?李氏
  曰:「此夫子勉人為仁之語。」下章放此。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人民對仁政的需要,比水火更迫切。水火雖有利於人,人有時卻會蹈之而死,我沒見過
    蹈仁而死的。」
(36)子曰:「當仁不讓於師。」當仁,以仁為己任也。雖師亦無所遜,言當勇往而必為也。蓋仁者,人所自
  有而自為之,非有爭也,何遜之有?程子曰:「為仁在己,無所與遜。若善名為外,則不可不遜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面對仁道,在老師面前也不要謙讓。」
(37)子曰:「君子貞而不諒。」貞,正而固也。諒,則不擇是非而必於信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君子顧大節而不計小信。」
(38)子曰:「事君,敬其事而後其食。」後,與後獲之後同。食,祿也。君子之仕也,有官守者修其職,有
  言責者盡其忠。皆以敬吾之事而已,不可先有求祿之心也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對待上級要先辦好事,然後再談拿報酬。」
(39)子曰:「有教無類。」人性皆善,而其類有善惡之殊者,氣習之染也。故君子有教,則人皆可以復於善
  ,而不當復論其類之惡矣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人人都有受教育的權利。」
(40)子曰:「道不同,不相為謀。」為,去聲。不同,如善惡邪正之異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立場不同、觀點不同,也就不要相互商議了。」
(41)子曰:「辭達而已矣。」辭,取達意而止,不以富麗為工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話說清楚就可以了。」
(42)師冕見,及階,子曰:「階也。」及席,子曰:「席也。」皆坐,子告之曰:「某在斯,某在斯。」見
  ,賢遍反。師,樂師,瞽者。冕,名。再言某在斯,歷舉在坐之人以詔之。
師冕出。子張問曰:「與師
  言之道與?」與,平聲。聖門學者,於夫子之一言一動,無不存心省察如此。
子曰:「然。固相師之道
  也。」相,去聲。相,助也。古者瞽必有相,其道如此。蓋聖人於此,非作意而為之,但盡其道而已。
  尹氏曰:「聖人處己為人,其心一致,無不盡其誠故也。有志於學者,求聖人之心,於斯亦可見矣。」
  范氏曰:「聖人不侮鰥寡,不虐無告,可見於此。推之天下,無一物不得其所矣。」
【譯文】
魯國的樂官來見孔子。走到臺階前,孔子說:「這是臺階。」走到坐席前,孔子說:「這是坐席。
    」都坐好後,孔子告訴他:「某人在這,某人在那。」樂官走後,子張問:「這是同盲人交談的方
    法嗎?」孔子說:「是的,這就是幫助盲人的方法。」

※季氏篇第十六 洪氏曰:「此篇或以為齊論。」凡十四章。
(01)季氏將伐顓臾。顓,音專。臾,音俞。顓臾,國名。魯附庸也。
冉有、季路見於孔子曰:「季氏將有事
  於顓臾。」見,賢遍反。按左傳史記,二子仕季氏不同時。此云爾者,疑子路嘗從孔子自衛反魯,再仕
  季氏,不久而復之衛也。孔子曰:「求!無乃爾是過與?與,平聲。冉求為季氏聚斂,尤用事。故夫子
  獨責之。夫顓臾,昔者先王以為東蒙主,且在邦域之中矣,是社稷之臣也。何以伐為?」夫,音扶。東
  蒙,山名。先王封顓臾於此山之下,使主其祭,在魯地七百里之中。社稷,猶雲公家。是時四分魯國,
  季氏取其二,孟孫叔孫各有其一。獨附庸之國尚為公臣,季氏又欲取以自益。故孔子言顓臾乃先王封國
  ,則不可伐;在邦域之中,則不必伐;是社稷之臣,則非季氏所當伐也。此事理之至當,不易之定體,
  而一言盡其曲折如此,非聖人不能也。冉有曰:「夫子欲之,吾二臣者皆不欲也。」夫子,指季孫。冉
  有實與謀,以孔子非之,故歸咎於季氏。
孔子曰:「求!周任有言曰:『陳力就列,不能者止。』危而
  不持,顛而不扶,則將焉用彼相矣?任,平聲。焉,於虔反。相,去聲,下同。周任,古之良史。陳,
  布也。列,位也。相,瞽者之相也。言二子不欲則當諫,諫而不聽,則當去也。
且爾言過矣。虎兕出於
  柙,龜玉毀於櫝中,是誰之過與?」兕,徐履反。柙,戶甲反。櫝,音獨。與,平聲。兕,野牛也。柙
  ,檻也。櫝,匱也。言在柙而逸,在櫝而毀,典守者不得辭其過。明二子居其位而不去,則季氏之惡,
  己不得不任其責也。冉有曰:「今夫顓臾,固而近於費。今不取,後世必為子孫憂。」夫,音扶。固,
  謂城郭完固。費,季氏之私邑。此則冉求之飾辭,然亦可見其實與季氏之謀矣。
孔子曰:「求!君子疾
  夫捨曰欲之,而必為之辭。夫,音扶。捨,上聲。欲之,謂貪其利。
丘也聞有國有家者,不患寡而患不
  均,不患貧而患不安。蓋均無貧,和無寡,安無傾。寡,謂民少。貧,謂財乏。均,謂各得其分。安,
  謂上下相安。季氏之欲取顓臾,患寡與貧耳。然是時季氏據國,而魯公無民,則不均矣。君弱臣強,互
  生嫌隙,則不安矣。均則不患於貧而和,和則不患於寡而安,安則不相疑忌,而無傾覆之患。
夫如是,
  故遠人不服,則修文德以來之。既來之,則安之。夫,音扶。內治修,然後遠人服。有不服,則修德以
  來之,亦不當勤兵於遠。今由與求也,相夫子,遠人不服而不能來也;邦分崩離析而不能守也。子路雖
  不與謀,而素不能輔之以義,亦不得為無罪,故並責之。遠人,謂顓臾。分崩離析,謂四分公室,家臣
  屢叛。而謀動干戈於邦內。吾恐季孫之憂,不在顓臾,而在蕭牆之內也。」干,楯也。戈,戟也。蕭牆
  ,屏也。言不均不和,內變將作。其後哀公果欲以越伐魯而去季氏。謝氏曰:「當是時,三家強,公室
  弱,冉求又欲伐顓臾以附益之。夫子所以深罪之,為其瘠魯以肥三家也。」洪氏曰:「二子仕於季氏,
  凡季氏所欲為,必以告於夫子。則因夫子之言而救止者,宜亦多矣。伐顓臾之事,不見於經傳,其以夫
  子之言而止也與?」
【譯文】
季氏要攻打顓臾,冉有、季路去見孔子說:「季氏快要攻打顓臾了。」孔子說:「冉求,這不是你
    的錯嗎?顓臾曾做過先王的東蒙主,而且就在魯國境內。是魯國的一部分,為何要打它?」冉有說
    :「季氏要打的,我二人都不想打。」孔子說:「冉求,有句老話說:『在其位就要盡其責,不然
    就辭職』,危險時不支持,跌倒時不攙扶,要你這個助手何用?而且,你還說錯了,虎兕跑出籠子
    ,龜玉毀在盒中,是誰的錯?」冉有說:「現在顓臾城牆堅固,又離費城很近,現在不奪過來,將
    來會成為子孫的後患。」孔子說:「冉求,君子痛恨那種不說自己『想要』,卻要找理由辯解的人
    。我聽說有國有家的人,不怕錢少而怕不平均,不怕貧窮而怕不安定。因為,平均了就沒有貧窮,
    大家和睦就感覺不到人少,安定了就沒有危險。這樣,如果遠方的人不服,就用仁政招徠他們;來
    了之後,就要安撫他們。現在你二人輔助季氏,遠人不服卻不能招徠他們,國家分崩離析卻不能保
    全,反而想著在國內使用武力,我只怕季孫的危險不在顓臾,而在自己的內部。」
(02)
孔子曰:「天下有道,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;天下無道,則禮樂征伐自諸侯出。自諸侯出,蓋十世希不
  失矣;自大夫出,五世希不失矣;陪臣執國命,三世希不失矣。先王之制,諸侯不得變禮樂,專征伐。
  陪臣,家臣也。逆理愈甚,則其失之愈速。大約世數,不過如此。天下有道,則政不在大夫。言不得專
  政。天下有道,則庶人不議。」上無失政,則下無私議。非箝其口使不敢言也。此章通論天下之勢。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天下太平時,實權都在中央。天下混亂時,實權都在地方。實權在省級,最多能傳十代
    ,很少有不垮臺的;實權在市級,傳了五代很少有不垮臺的;縣級官員為所欲為,經過三代很少有
    不垮臺的。天下太平,則實權不在地方;天下太平,則百姓不會抱怨社會。」
(03)孔子曰:「祿之去公室,五世矣;政逮於大夫,四世矣;故夫三桓之子孫,微矣。」夫,音扶。魯自文
  公薨,公子遂殺子赤,立宣公,而君失其政。歷成、襄、昭、定,凡五公。逮,及也。自季武子始專國
  政,歷悼、平、桓子,凡四世,而為家臣陽虎所執。三桓,三家,皆桓公之後。此以前章之說推之,而
  知其當然也。此章專論魯事,疑與前章皆定公時語。蘇氏曰:「禮樂征伐自諸侯出,宜諸侯之強也,而
  魯以失政。政逮於大夫,宜大夫之強也,而三桓以微。何也?強生於安,安生於上下之分定。今諸侯大
  夫皆陵其上,則無以令其下矣。故皆不久而失之也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中央喪失實權,已經五代了;權力落到大夫手中,已經四代了。所以三桓的子孫也衰微
    了。」
(04)孔子曰:「益者三友,損者三友。友直,友諒,友多聞,益矣。友便辟,友善柔,友便佞,損矣。」便
  ,平聲。辟,婢亦反。友直,則聞其過。友諒,則進於誠。友多聞,則進於明。便,習熟也。便辟,謂
  習於威儀而不直。善柔,謂工於媚悅而不諒。便佞,謂習於口語,而無聞見之實。三者損益,正相反也
  。尹氏曰:「自天子至於庶人,未有不須友以成者。而其損益有如是者,可不謹哉?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有益的朋友有三種,有害的朋友有三種。與正直的人交朋友、與誠實的人交朋友、與見
    多識廣的人交朋友,有益處;與走邪門歪道的人交朋友、與讒媚奉迎的人交朋友、與花言巧語的人
    交朋友,有害處。」
(05)
孔子曰:「益者三樂,損者三樂。樂節禮樂,樂道人之善,樂多賢友,益矣。樂驕樂,樂佚遊,樂宴樂
  ,損矣。」樂,五教反。禮樂之樂,音岳。驕樂宴樂之樂,音洛。節,謂辨其制度聲容之節。驕樂,則
  侈肆而不知節。佚遊,則惰慢而惡聞善。宴樂,則淫溺而狎小人。三者損益,亦相反也。尹氏曰:「君
  子之於好樂,可不謹哉?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有益的愛好有三種,有害的愛好有三種。愛好禮樂、愛好稱讚別人的優點,愛好廣結善
    友,有益處;愛好放蕩、愛好閒逛、愛好大吃大喝,有害處。」
(06)孔子曰:「侍於君子有三愆:言未及之而言謂之躁,言及之而不言謂之隱,未見顏色而言謂之瞽。」君
  子,有德位之通稱。愆,過也。瞽,無目,不能察言觀色。尹氏曰:「時然後言,則無三者之過矣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陪君子說話要注意三種毛病:沒到說的時候就說,叫做急躁;到該說的時候不說,叫做
    隱瞞;不顧對方的表情就說,叫做睜眼瞎。」

(07)
孔子曰:「君子有三戒:少之時,血氣未定,戒之在色;及其壯也,血氣方剛,戒之在鬥;及其老也,
  血氣既衰,戒之在得。」
血氣,形之所待以生者,血陰而氣陽也。得,貪得也。隨時知戒,以理勝之,
  則不為血氣所使也。范氏曰:「聖人同於人者血氣也,異於人者志氣也。血氣有時而衰,志氣則無時而
  衰也。少未定、壯而剛、老而衰者,血氣也。戒於色、戒於鬥、戒於得者,志氣也。君子養其志氣,故
  不為血氣所動,是以年彌高而德彌邵也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君子有三件事要警戒:年輕時,血氣還不成熟,要戒女色;年壯時,血氣正旺盛,要戒
    爭鬥;年老時,血氣已衰落,要戒貪婪。」

(08)孔子曰:「君子有三畏:畏天命,畏大人,畏聖人之言。畏者,嚴憚之意也。天命者,天所賦之正理也
  。知其可畏,則其戒謹恐懼,自有不能已者。而付畀之重,可以不失矣。大人聖言,皆天命所當畏。知
  畏天命,則不得不畏之矣。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,狎大人,侮聖人之言。」侮,戲玩也。不知天命,
  故不識義理,而無所忌憚如此。○尹氏曰:「三畏者,修己之誠當然也。小人不務修身誠己,則何畏之
  有?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君子有三件事要敬畏:敬畏自然規律、敬畏大人物、敬畏聖人的話。小人不懂自然規律
    因而也就不敬畏自然,不尊重大人物,戲侮聖人的言論。」

(09)孔子曰:「生而知之者,上也;學而知之者,次也;困而學之,又其次也;困而不學,民斯為下矣。」
  困,謂有所不通。言人之氣質不同,大約有此四等。楊氏曰:「生知學知以至困學,雖其質不同,然及
  其知之一也。故君子惟學之為貴。困而不學,然後為下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生來就知道的,是上等人;學習後才知道的,是二等人;遇到困難才學習的,是三等人
    ;遇到困難也不學習的,這就是下等人了。」

(10)
孔子曰:「君子有九思:視思明,聽思聰,色思溫,貌思恭,言思忠,事思敬,疑思問,忿思難,見得
  思義。」
難,去聲。視無所蔽,則明無不見。聽無所壅,則聰無不聞。色,見於面者。貌,舉身而言。
  思問,則疑不蓄。思難,則忿必懲。思義,則得不苟。程子曰:「九思各專其一。」謝氏曰:「未至於
  從容中道,無時而不自省察也。雖有不存焉者寡矣,此之謂思誠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君子有九種事情要考慮:看要考慮是否看清楚了、聽要考慮是否聽清楚了、臉色要考慮
    是否溫和、表情要考慮是否謙恭、言談時要考慮是否忠誠、工作時要考慮是否敬業、疑問時要考慮
    請教、憤怒時要考慮後患、見到好處時要考慮道義。」

(11)孔子曰:「見善如不及,見不善如探湯。吾見其人矣,吾聞其語矣。探,吐南反。真知善惡而誠好惡之
  ,顏、曾、閔、冉之徒,蓋能之矣。語,蓋古語也。
隱居以求其志,行義以達其道。吾聞其語矣,未見
  其人也。」
求其志,守其所達之道也。達其道,行其所求之志也。蓋惟伊尹、太公之流,可以當之。當
  時若顏子,亦庶乎此。然隱而未見,又不幸而蚤死,故夫子云然。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見到善良,要像趕不上似的;見到不善,要像被水燙了似的。我見到過這樣的人,我聽
    到過這樣的話。隱居起來尋求自己的志向、維護正義實現自己的理想,我聽到過這樣的話,沒見到
    過這樣的人。」

(12)齊景公有馬千駟,死之日,民無德而稱焉。伯夷叔齊餓於首陽之下,民到於今稱之。駟,四馬也。首陽
  ,山名。其斯之謂與?與,平聲。胡氏曰:「程子以為第十二篇錯簡『誠不以富,亦只以異』,當在此
  章之首。今詳文勢,似當在此句之上。言人之所稱,不在於富,而在於異也。」愚謂此說近是,而章首
  當有孔子曰字,蓋闕文耳。大抵此書後十篇多闕誤。
【譯文】
齊景公有四千匹馬,死的時候,百姓覺得他沒什麼德行值得稱讚;伯夷、叔齊餓在首陽山下,百姓
    至今稱讚他們。

(13)陳亢問於伯魚曰:「子亦有異聞乎?」亢,音剛。亢以私意窺聖人,疑必陰厚其子。
對曰:「未也。嘗
  獨立,鯉趨而過庭。曰:『學詩乎?』對曰:『未也。』『不學詩,無以言。』鯉退而學詩。
事理通達
  ,而心氣和平,故能言。
他日又獨立,鯉趨而過庭。曰:『學禮乎?』對曰:『未也。』『不學禮,無
  以立。』鯉退而學禮。
品節詳明,而德性堅定,故能立。聞斯二者。」當獨立之時,所聞不過如此,其
  無異聞可知。陳亢退而喜曰:「問一得三,聞詩,聞禮,又聞君子之遠其子也。」遠,去聲。尹氏曰:
  「孔子之教其子,無異於門人,故陳亢以為遠其子。」
【譯文】
陳亢問伯魚:「你學到了密傳嗎?」伯魚答:「沒有。有一次他一個人站在那,我快步過庭。他問
    :『學詩了嗎?』我說:沒有。『不學詩,就不能掌握說話的技巧。』」我回去學詩。又一次他又
    一個人站在那,我快步過庭。他問:『學禮了嗎?』我說:沒有。『不學禮,就不能立足於社會。
    』我回去學禮,就聽過這兩次。」陳亢回去高興地說:「問一件事,得到三方面收穫:知道詩的作
    用,禮的作用,又知道了君子並不偏愛自己的兒子。」

(14)
邦君之妻,君稱之曰夫人,夫人自稱曰小童;邦人稱之曰君夫人,稱諸異邦曰寡小君;異邦人稱之亦曰
  君夫人。
寡,寡德,謙辭。吳氏曰:「凡語中所載如此類者,不知何謂。或古有之,或夫子嘗言之,不
  可考也。」
【譯文】
國君的妻子,國君稱她為夫人,夫人自稱為小童,國人稱她為君夫人,國人在外國人面前稱她為寡
    小君,外國人也稱她為君夫人。


陽貨篇第十七 凡二十六章。
(01)陽貨欲見孔子,孔子不見,歸孔子豚。孔子時其亡也,而往拜之,遇諸塗。歸,如字,一作饋。陽貨,
  季氏家臣,名虎。嘗囚季桓子而專國政。欲令孔子來見己,而孔子不往。貨以禮,大夫有賜於士,不得
  受於其家,則往拜其門。故瞰孔子之亡而歸之豚,欲令孔子來拜而見之也。
謂孔子曰:「來!予與爾言
  。」曰:「懷其寶而迷其邦,可謂仁乎?」曰:「不可。」「好從事而亟失時,可謂知乎?」曰:「不
  可。」「日月逝矣,歲不我與。」孔子曰:「諾。吾將仕矣。」
好、亟、知,並去聲。懷寶迷邦,謂懷
  藏道德,不救國之迷亂。亟,數也。失時,謂不及事幾之會。將者,且然而未必之辭。貨語皆譏孔子而
  諷使速仕。孔子固未嘗如此,而亦非不欲仕也,但不仕於貨耳。故直據理答之,不復與辯,若不諭其意
  者。陽貨之欲見孔子,雖其善意,然不過欲使助己為亂耳。故孔子不見者,義也。其往拜者,禮也。必
  時其亡而往者,欲其稱也。遇諸塗而不避者,不終絕也。隨問而對者,理之直也。對而不辯者,言之孫
  而亦無所詘也。楊氏曰:「揚雄謂孔子於陽貨也,敬所不敬,為詘身以通道。非知孔子者。蓋道外無身
  ,身外無道。身詘矣而可以通道,吾未之信也。」
【譯文】
陽貨想見孔子,孔子不見,他便送給孔子一隻熟乳豬,想讓孔子去他家致謝。孔子乘他不在家時,
    去拜謝。卻在半路上碰到了,他對孔子說:「來,我有話要說。」孔子走過去,他說:「自己身懷
    本領卻任憑國家混亂,能叫做仁嗎?」孔子說:「不能。」「想做大事卻總是不去把握機遇,能叫
    做明智嗎?」「不能。」「時光一天天過去,歲月不等人啊。」「好吧,我準備做官。」

(02)子曰:「性相近也,習相遠也。」此所謂性,兼氣質而言者也。氣質之性,固有美惡之不同矣。然以其
  初而言,則皆不甚相遠也。但習於善則善,習於惡則惡,於是始相遠耳。程子曰:「此言氣質之性。非
  言性之本也。若言其本,則性即是理,理無不善,孟子之言性善是也。何相近之有哉?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人的本性是相近的,只是習俗使人有了差別。」
(03)子曰:「唯上知與下愚不移。」知,去聲。此承上章而言。人之氣質相近之中,又有美惡一定,而非習
  之所能移者。程子曰「人性本善,有不可移者何也?語其性則皆善也,語其才則有下愚之不移。所謂下
  愚有二焉:自暴自棄也。人苟以善自治,則無不可移,雖昏愚之至,皆可漸磨而進也。惟自暴者拒之以
  不信,自棄者絕之以不為,雖聖人與居,不能化而入也,仲尼之所謂下愚也。然其質非必昏且愚也,往
  往強戾而才力有過人者,商辛是也。聖人以其自絕於善,謂之下愚,然考其歸則誠愚也。」或曰:「此
  與上章當合為一,子曰二字,蓋衍文耳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只有上等人聰明和下等人愚蠢是不可改變的。」
(04)子之武城,聞絃歌之聲。弦,琴瑟也。時子游為武城宰,以禮樂為教,故邑人皆絃歌也。
夫子莞爾而笑
  ,曰:「割雞焉用牛刀?」
莞,華版反。焉,於虔反。莞爾,小笑貌,蓋喜之也。因言其治小邑,何必
  用此大道也。子游對曰:「昔者偃也聞諸夫子曰:『君子學道則愛人,小人學道則易使也。』」易,去
  聲。君子小人,以位言之。子游所稱,蓋夫子之常言。言君子小人,皆不可以不學。故武城雖小,亦必
  教以禮樂。子曰:「二三子!偃之言是也。前言戲之耳。」嘉子游之篤信,又以解門人之惑也。治有大
  小,而其治之必用禮樂,則其為道一也。但眾人多不能用,而子游獨行之。故夫子驟聞而深喜之,因反
  其言以戲之。而子游以正對,故復是其言,而自實其戲也。
【譯文】
孔子去武城,聽到彈琴唱歌的聲音。孔子微微一笑說:「殺雞哪用得上宰牛的刀?」子遊對他說:
    「以前我聽您說過:『君子學道就會愛護別人,小人學道就會服從指揮。』」孔子說:「同學們,
    子遊說得對,剛才我是在開玩笑。」

(05)公山弗擾以費畔,召,子欲往。弗擾,季氏宰。與陽貨共執桓子,據邑以叛。
子路不說,曰:「末之也
  已,何必公山氏之之也。」
說,音悅。末,無也。言道既不行,無所往矣,何必公山氏之往乎?
子曰:
  「夫召我者而豈徒哉?如有用我者,吾其為東周乎?」
夫,音扶。豈徒哉,言必用我也。為東周,言興
  周道於東方。程子曰:「聖人以天下無不可有為之人,亦無不可改過之人,故欲往。然而終不往者,知
  其必不能改故也。」
【譯文】
公山弗擾佔據費市反叛,來召孔子,孔子想去。子路不高興地說:「沒地方去就算了,何必到他那
    裏去?」孔子說:「他來召我,難道是說空話?如果有人肯用我,我也許就會建立又一個強盛的王
    朝。」

(06)
子張問仁於孔子。孔子曰:「能行五者於天下,為仁矣。」請問之。曰:「恭、寬、信、敏、惠。恭則
  不侮,寬則得眾,信則人任焉,敏則有功,惠則足以使人。」
行是五者,則心存而理得矣。於天下,言
  無適而不然,猶所謂雖之夷狄不可棄者。五者之目,蓋因子張所不足而言耳。任,倚仗也,又言其效如
  此。張敬夫曰:「能行此五者於天下,則其心公平而周遍可知矣,然恭其本與?」李氏曰:「此章與六
  言、六蔽、五美、四惡之類,皆與前後文體大不相似。」
【譯文】
子張問仁,孔子說:「能在天下推行五種品德,就是仁了。」「哪五種?」說:「莊重、寬厚、誠
    實、勤敏、慈惠,莊重就不會受侮辱,寬厚就會得到擁護,誠實就會受到重用,勤敏就會獲得成功
    ,慈惠就會有本錢使用人。」

(07)佛肸召,子欲往。佛,音弼。肸,許密反。佛肸,晉大夫趙氏之中牟宰也。
子路曰:「昔者由也聞諸夫
  子曰:『親於其身為不善者,君子不入也。』佛肸以中牟畔,子之往也,如之何!」
子路恐佛肸之浼夫
  子,故問此以止夫子之行。親,猶自也。不入,不入其黨也。
子曰:「然。有是言也。不曰堅乎,磨而
  不磷;不曰白乎,涅而不緇。
磷,力刃反。涅,乃結反。磷,薄也。涅,染皁物。言人之不善,不能浼
  己。楊氏曰:「磨不磷,涅不緇,而後無可無不可。堅白不足,而欲自試於磨涅,其不磷緇也者,幾希
  。」吾豈匏瓜也哉?焉能繫而不食?」焉,於虔反。匏,瓠也。匏瓜繫於一處而不能飲食,人則不如是
  也。張敬夫曰:「子路昔者之所聞,君子守身之常法。夫子今日之所言,聖人體道之大權也。然夫子於
  公山佛肸之召皆欲往者,以天下無不可變之人,無不可為之事也。其卒不往者,知其人之終不可變而事
  之終不可為耳。一則生物之仁,一則知人之智也。」
【譯文】
佛肸召孔子去,孔子想去。子路說:「以前我聽您說過:『親自做了壞事的人那裏,君子是不去的
    。』佛肸佔據中牟反叛,你卻要去,怎麼解釋?」孔子說:「對,我說過。沒聽說過堅硬的東西嗎
    ?磨也磨不壞;沒聽說過潔白的東西嗎?染也染不黑。我豈能像個瓠瓜?光掛在那裏而不讓人吃呢
    ?」
(08)子曰:「由也,女聞六言六蔽矣乎?」對曰:「未也。」女,音汝,下同。蔽,遮掩也。
「居!吾語女
  。
語,去聲。○禮:君子問更端,則起而對。故孔子諭子路,使還坐而告之。
好仁不好學,其蔽也愚;
  好知不好學,其蔽也蕩;好信不好學,其蔽也賊;好直不好學,其蔽也絞;好勇不好學,其蔽也亂;好
  剛不好學,其蔽也狂。」
好、知,並去聲。六言皆美德,然徒好之而不學以明其理,則各有所蔽。愚,
  若可陷可罔之類。蕩,謂窮高極廣而無所止。賊,謂傷害於物。勇者,剛之發。剛者,勇之體。狂,躁
  率也。范氏曰:「子路勇於為善,其失之者,未能好學以明之也,故告之以此。曰勇、曰剛、曰信、曰
  直,又皆所以救其偏也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仲由啊,你聽說過六種品德六種弊病嗎?」「沒有。」「坐下,我對你說。好仁不好學
    ,弊病是愚蠢;好智不好學,弊病是放縱;好信不好學,弊病是害人;好直不好學,弊病是刻薄;
    好勇不好學,弊病是破壞;好剛不好學,弊病是狂妄。」

(09)子曰:「小子!何莫學夫詩?夫,音扶。小子,弟子也。詩,可以興,感發志意。可以觀,考見得失。
  可以群,和而不流。可以怨。怨而不怒。邇之事父,遠之事君。人倫之道,詩無不備,二者舉重而言。
  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。」其緒餘又足以資多識。學詩之法,此章盡之。讀是經者,所宜盡心也。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同學們,為什麼不學詩呢?學詩可以激發熱情,可以提高觀察力,可以團結群眾,可以
    抒發不滿。近可以事奉父母,遠可以事奉君王;還可以多知道些鳥獸草木的名字。」

(10)子謂伯魚曰:「女為周南召南矣乎?人而不為周南召南,其猶正牆面而立也與?」女,音汝。與,平聲
  。為,猶學也。周南召南,詩首篇名。所言皆修身齊家之事。正牆面而立,言即其至近之地,而一物無
  所見,一步不可行。
【譯文】
孔子對伯魚說:「你讀過《周南》《召南》嗎?一個人如果不讀《周南》《召南》,就好像面對著
    牆站著而無法前進。」

(11)子曰:「禮雲禮雲,玉帛雲乎哉?樂雲樂雲,鐘鼓雲乎哉?」敬而將之以玉帛,則為禮;和而發之以鐘
  鼓,則為樂。遺其本而專事其末,則豈禮樂之謂哉?程子曰:「禮只是一個序,樂只是一個和。只此兩
  字,含蓄多少義理。天下無一物無禮樂。且如置此兩椅,一不正,便是無序。無序便乖,乖便不和。又
  如盜賊至為不道,然亦有禮樂。蓋必有總屬,必相聽順,乃能為盜。不然,則叛亂無統,不能一日相聚
  而為盜也。禮樂無處無之,學者須要識得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禮啊,禮啊,難道只是紙張在說話嗎?樂啊,樂啊,難道只是鐘鼓在發音嗎?」
(12)子曰:「色厲而內荏,譬諸小人,其猶穿窬之盜也與?」荏,而審反。與,平聲。厲,威嚴也。荏,柔
  弱也。小人,細民也。穿,穿壁。窬,踰牆。言其無實盜名,而常畏人知也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外表威嚴而內心怯懦的人,用小人作比喻,就像挖牆洞的小偷吧!」
(13)子曰:「鄉原,德之賊也。」鄉者,鄙俗之意。原,與願同。荀子原愨,注讀作願是也。鄉原,鄉人之
  願者也。蓋其同流合污以媚於世,故在鄉人之中,獨以願稱。夫子以其似德非德,而反亂乎德,故以為
  德之賊而深惡之。詳見孟子末篇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“老好人是敗壞道德的人。”
(14)子曰:「道聽而塗說,德之棄也。」雖聞善言,不為己有,是自棄其德也。王氏曰:「君子多識前言往
   行以畜其德,道聽塗說,則棄之矣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道?塗?就是道德敗壞。」
(15)子曰:「鄙夫可與事君也與哉?與,平聲。鄙夫,庸惡陋劣之稱。
其未得之也,患得之;既得之,患失
  之。
何氏曰:「患得之,謂患不能得之。」苟患失之,無所不至矣。」小則吮癰舐痔,大則弒父與君,
  皆生於患失而已。胡氏曰:「許昌靳裁之有言曰:『士之品大概有三:志於道德者,功名不足以累其心
  ;志於功名者,富貴不足以累其心;志於富貴而已者,則亦無所不至矣。』志於富貴,即孔子所謂鄙夫
  也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卑鄙小人可以共事嗎?這種人他沒得到時,怕得不到;得到後,怕失去。一旦害怕失去
    ,他什麼壞事都敢做。」

(16)子曰:「古者民有三疾,今也或是之亡也。氣失其平則為疾,故氣?之偏者亦謂之疾。昔所謂疾,今亦
  無之,傷俗之益衰也。
古之狂也肆,今之狂也蕩;古之矜也廉,今之矜也忿戾;古之愚也直,今之愚也
  詐而已矣。」
狂者,志願太高。肆,謂不拘小節。蕩則踰大閒矣。矜者,持守太嚴。廉,謂稜角□厲。
  忿戾則至於爭矣。愚者,暗昧不明。直,謂徑行自遂。詐則挾私妄作矣。范氏曰:「末世滋偽。豈惟賢
  者不如古哉?民性之蔽,亦與古人異矣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古人有三種偏激的毛病,今人或許沒有:古代的狂人肆意直言,今天的狂人放蕩不羈;
    古代的高傲者威不可犯,今天的高傲者兇惡蠻橫;古代的愚人天真直率,今天的愚人狡詐無賴。」

子曰:「巧言令色,鮮矣仁。」重出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花言巧語、滿臉堆笑的人,很少有仁愛之心。」
(17)子曰:「惡紫之奪朱也,惡鄭聲之亂雅樂也,惡利口之覆邦家者。」惡,去聲。覆,芳服反。朱,正色
  。紫,閒色。雅,正也。利口,捷給。覆,傾敗也。范氏曰:「天下之理,正而勝者常少,不正而勝者
  常多,聖人所以惡之也。利口之人,以是為非,以非為是,以賢為不肖,以不肖為賢。人君苟悅而信之
  ,則國家之覆也不難矣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我厭惡用紫色代替紅色,厭惡用鄭聲攪亂雅樂,厭惡用妖言顛覆國家。」
(18)子曰:「予欲無言。」學者多以言語觀聖人,而不察其天理流行之實,有不待言而著者。是以徒得其言
  ,而不得其所以言,故夫子發此以警之。子貢曰:「子如不言,則小子何述焉?」子貢正以言語觀聖人
  者,故疑而問之。子曰:「天何言哉?四時行焉,百物生焉,天何言哉?」四時行,百物生,莫非天理
  發見流行之實,不待言而可見。聖人一動一靜,莫非妙道精義之發,亦天而已,豈待言而顯哉?此亦開
  示子貢之切,惜乎其終不喻也。程子曰:「孔子之道,譬如日星之明,猶患門人未能盡曉,故曰『予欲
  無言』。若顏子則便默識,其它則未免疑問,故曰『小子何述』。」又曰:「『天何言哉,四時行焉,
  百物生焉』,則可謂至明白矣。」愚按:此與前篇無隱之意相發,學者詳之。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我想不說話。」子貢說:「您如果不說話,誰教我們呢?」孔子說:「天說過什麼?天
    不說話,照樣四季運行,百物生長,天說過什麼?」

(19)孺悲欲見孔子,孔子辭以疾。將命者出戶,取瑟而歌。使之聞之。孺悲,魯人,嘗學士喪禮於孔子。當
  是時必有以得罪者。故辭以疾,而又使知其非疾,以警教之也。程子曰:「此孟子所謂不屑之教誨,所
  以深教之也。」
【譯文】孺悲想見孔子,孔子推說有病不見。傳話的人剛出門,孔子就取瑟彈唱起來,讓他聽見。
(20)宰我問:「三年之喪,期已久矣。期,音基,下同。期,週年也。
君子三年不為禮,禮必壞;三年不為
  樂,樂必崩。
恐居喪不習而崩壞也。舊穀既沒,新穀既升,鑽燧改火,期可已矣。」鑽,祖官反。沒,
  盡也。升,登也。燧,取火之木也。改火,春取榆柳之火,夏取棗杏之火,夏季取桑柘之火,秋取柞楢
  之火,冬取槐檀之火,亦一年而周也。已,止也。言期年則天運一週,時物皆變,喪至此可止也。尹氏
  曰:「短喪之說,下愚且恥言之。宰我親學聖人之門,而以是為問者,有所疑於心而不敢強焉爾。」

  曰:「食夫稻,衣夫錦,於女安乎?」曰:「安。」
夫,音扶,下同。衣,去聲。女,音汝,下同。禮
  。父母之喪:既殯,食粥、麤衰。既葬,疏食、水飲,受以成布。期而小祥,始食菜果,練冠縓緣、要
  絰不除,無食稻衣錦之理。夫子欲宰我反求諸心,自得其所以不忍者。故問之以此,而宰我不察也。

  女安則為之!夫君子之居喪,食旨不甘,聞樂不樂,居處不安,故不為也。今女安,則為之!」
樂,上
  如字,下音洛。此夫子之言也。旨,亦甘也。初言女安則為之,絕之之辭。又發其不忍之端,以警其不
  察。而再言女安則為之以深責之。
宰我出。子曰:「予之不仁也!子生三年,然後免於父母之懷。夫三
  年之喪,天下之通喪也。予也有三年之愛於其父母乎?」
宰我既出,夫子懼其真以為可安而遂行之,故
  深探其本而斥之。言由其不仁,故愛親之薄如此也。懷,抱也。又言君子所以不忍於親,而喪必三年之
  故。使之聞之,或能反求而終得其本心也。范氏曰:「喪雖止於三年,然賢者之情則無窮也。特以聖人
  為之中制而不敢過,故必俯而就之。非以三年之喪,為足以報其親也。所謂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懷,特
  以責宰我之無恩,欲其有以跂而及之爾。」
【譯文】
宰我問:「三年守孝期太長了,君子三年不行禮,禮必壞;三年不奏樂,樂必崩。陳谷吃完,新穀
    又長,鑽木取火的老方法也該改一改了,守孝一年就夠了。」孔子說:「三年內吃香飯,穿錦衣,
    你心安嗎?」「心安。」「你心安你就做吧。君子守孝,吃魚肉不香,聽音樂不樂,住豪宅不安,
    所以不做,現在你心安,那麼你就做吧。」宰我走後,孔子說:「宰我真不仁德,嬰兒三歲後才能
    離開父母的懷抱。三年的喪期,是天下通行的喪期。難道他沒得到過父母三年的懷抱之愛嗎?」

(21)子曰:「飽食終日,無所用心,難矣哉!不有博弈者乎,為之猶賢乎已。」博,局戲也。弈,圍棋也。
  已,止也。李氏曰:「聖人非教人博弈也,所以甚言無所用心之不可爾。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整天吃飽了飯,什麼都不想,真太難了!不是有下棋的嗎?下下棋,總比什麼都不做要
    好。」

(22)子路曰:「君子尚勇乎?」子曰:「君子義以為上。君子有勇而無義為亂,小人有勇而無義為盜。」
  ,上之也。君子為亂,小人為盜,皆以位而言者也。尹氏曰:「義以為尚,則其勇也大矣。子路好勇,
  故夫子以此救其失也。」胡氏曰:「疑此子路初見孔子時問答也。」
【譯文】
子路說:「君子提倡勇敢嗎?」孔子說:「君子以道義為上,君子如果勇敢而不講道義就會顛覆國
    家,小人如果勇敢而不講道義就會成為強盜。」

(23)
子貢曰:「君子亦有惡乎?」子曰:「有惡:惡稱人之惡者,惡居下流而訕上者,惡勇而無禮者,惡果
  敢而窒者。」
惡,去聲,下同。惟惡者之惡如字。訕,所諫反。訕,謗毀也。窒,不通也。稱人惡,則
  無仁厚之意。下訕上,則無忠敬之心。勇無禮,則為亂。果而窒,則妄作。故夫子惡之。
曰:「賜也亦
  有惡乎?」「惡徼以為知者,惡不孫以為勇者,惡訐以為直者。」
徼,古堯反。知、孫,並去聲。訐,
  居謁反。惡徼以下,子貢之言也。徼,伺察也。訐,謂攻發人之陰私。楊氏曰:「仁者無不愛,則君子
  疑若無惡矣。子貢之有是心也,故問焉以質其是非。」侯氏曰:「聖賢之所惡如此,所謂唯仁者能惡人
  也。」
【譯文】
子貢說:「君子也有厭惡的人嗎?」孔子說:「有。厭惡宣揚別人缺點的人,厭惡以下謗上的人,
    厭惡勇敢而無禮的人,厭惡固執而不通情理的人。你也有厭惡的人嗎?」子貢說:「厭惡把剽竊當
    作聰明的人,厭惡把不謙遜當作勇敢的人,厭惡把告密當作直率的人。」

(24)子曰:「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,近之則不孫,遠之則怨。」近、孫、遠,並去聲。此小人,亦謂僕隸
  下人也。君子之於臣妾,莊以?之,慈以畜之,則無二者之患矣。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唯女子與小人難以對付。太親近了,他們就會失禮;太疏遠了,他們就會怨恨。」
(25)子曰:「年四十而見惡焉,其終也已。」惡,去聲。四十,成德之時。見惡於人,則止於此而已,勉人
  及時遷善改過也。蘇氏曰「此亦有為而言,不知其為誰也。」
【譯文】孔子說:「四十歲還讓人厭惡的人,一輩子都完了。」

微子篇第十八 此篇多記聖賢之出處,凡十一章。
(01)微子去之,箕子為之奴,比干諫而死。微、箕,二國名。子,爵也。微子,紂庶兄。箕子、比干,紂諸
  父。微子見紂無道,去之以存宗祀。箕子、比干皆諫,紂殺比干,囚箕子以為奴,箕子因佯狂而受辱。
  孔子曰:「殷有三仁焉。」三人之行不同,而同出於至誠惻怛之意,故不咈乎愛之理,而有以全其心之
  德也。楊氏曰:「此三人者,各得其本心,故同謂之仁。」
【譯文】紂王無道,微子離他而去,箕子淪為奴隸,比干勸諫慘死。孔子說:「商朝有三個仁人。」
(02)
柳下惠為士師,三黜。人曰:「子未可以去乎?」曰:「直道而事人,焉往而不三黜?枉道而事人,何
  必去父母之邦。」
三,去聲。焉,於虔反。士師,獄官。黜,退也。柳下惠三黜不去,而其辭氣雍容如
  此,可謂和矣。然其不能枉道之意,則有確乎其不可拔者。是則所謂必以其道,而不自失焉者也。○胡
  氏曰:「此必有孔子斷之之言而亡之矣。」
【譯文】
柳下惠當司法部長,三次被罷免。有人問:「你不可以離開嗎?」他說:「堅持正直輔佐別人,到
    哪里不是要屢次被罷免?如果用歪門邪道輔佐別人,何必要離開自己的國家?」

(03)齊景公待孔子,曰:「若季氏則吾不能,以季、孟之閒待之。」曰:「吾老矣,不能用也。」孔子行。
  魯三卿,季氏最貴,孟氏為下卿。孔子去之,事見世家。然此言必非面語孔子,蓋自以告其臣,而孔子
  聞之爾。程子曰:「季氏強臣,君待之之禮極隆,然非所以待孔子也。以季、孟之閒待之,則禮亦至矣
  。然復曰『吾老矣不能用也』,故孔子去之。蓋不系待之輕重,特以不用而去爾。」
【譯文】
齊景公談到對待孔子的打算時,說:「要我像魯君對待季氏那樣對待孔子,我做不到,我可以用季
    氏和孟氏之間的待遇對待他。我老了,不能用孔子了。」於是,孔子離開了齊國。

(04)齊人歸女樂,季桓子受之。三日不朝,孔子行。歸,如字,或作饋。朝,音潮。季桓子,魯大夫,名斯
  。按史記,「定公十四年,孔子為魯司寇,攝行相事。齊人懼,歸女樂以沮之」。尹氏曰:「受女樂而
  怠於政事如此,其簡賢棄禮,不足與有為可知矣。夫子所以行也,所謂見幾而作,不俟終日者與?」范
  氏曰:「此篇記仁賢之出處,而折中以聖人之行,所以明中庸之道也。」
【譯文】齊國人送來一些歌女,季桓子接受了,三天不上朝。於是,孔子離開了魯國。
(05)
楚狂接輿歌而過孔子曰:「鳳兮!鳳兮!何德之衰?往者不可諫,來者猶可追。已而,已而!今之從政
  者殆而!」
接輿,楚人,佯狂辟世。夫子時將適楚,故接輿歌而過其車前也。鳳有道則見,無道則隱,
  接輿以比孔子,而譏其不能隱為德衰也。來者可追,言及今尚可隱去。已,止也。而,語助辭。殆,危
  也。接輿蓋知尊孔子而趨不同者也。孔子下,欲與之言。趨而辟之,不得與之言。辟,去聲。孔子下車
  ,蓋欲告之以出處之意。接輿自以為是,故不欲聞而避之也。
【譯文】
楚國的狂人接輿唱歌路過孔子車旁,說:「鳳啊!鳳啊!你怎麼這樣倒楣?過去的不可挽回,未來
    的還可以趕上。算了!算了!現在的執政者很危險!」孔子下車,想同他說話。他趕快避開了,孔
    子沒能與他交談。

(06)長沮、桀溺耦而耕,孔子過之,使子路問津焉。沮,七余反。溺,乃歷反。二人,隱者。耦,並耕也。
  時孔子自楚反乎蔡。津,濟渡處。
長沮曰:「夫執輿者為誰?」子路曰:「為孔丘。」曰:「是魯孔丘
  與?」曰:「是也。」曰:「是知津矣。」
夫,音扶。與,平聲。執輿,執轡在車也。蓋本子路御而執
  轡,今下問津,故夫子代之也。知津,言數周流,自知津處。
問於桀溺,桀溺曰:「子為誰?」曰:「
  為仲由。」曰:「是魯孔丘之徒與?」對曰:「然。」曰:「滔滔者天下皆是也,而誰以易之?且而與
  其從辟人之士也,豈若從辟世之士哉?」耰而不輟。
徒與之與,平聲。滔,吐刀反。辟,去聲。耰,音
  憂。滔滔,流而不反之意。以,猶與也。言天下皆亂,將誰與變易之?而,汝也。辟人,謂孔子。辟世
  ,桀溺自謂。耰,覆種也。亦不告以津處。
子路行以告。夫子憮然曰:「鳥獸不可與同群,吾非斯人之
  徒與而誰與?天下有道,丘不與易也。」
憮,音武。與,如字。憮然,猶悵然,惜其不喻己意也。言所
  當與同群者,斯人而已,豈可絕人逃世以為潔哉?天下若已賓士,則我無用變易之。正為天下無道,故
  欲以道易之耳。程子曰:「聖人不敢有忘天下之心,故其言如此也。」張子曰:「聖人之仁,不以無道
  必天下而棄之也。」
【譯文】
長沮、桀溺一起耕田,孔子路過,讓子路詢問渡口。長沮說:「駕車人是誰?」子路說:「是孔丘
    。」「是魯國孔丘嗎?」「是。」「他天生就應該知道渡口在那裏。」子路再問桀溺。桀溺說:「
    你是誰?」「我是仲由。」「是魯國孔丘的學生嗎?」「是。」「壞人壞事像洪水一樣氾濫,誰和
    你們去改變?你與其跟隨避人的人,哪里比得上跟隨我們這些避世的人呢?」他邊說邊不停地播種
    。子路回來告訴孔子,孔子失望地說:「人不能和鳥獸同群,我不同人打交道而同誰打交道?天下
    太平,我就用不著提倡改革了。」

(07)
子路從而後,遇丈人,以杖荷蓧。子路問曰:「子見夫子乎?」丈人曰:「四體不勤,五穀不分。孰為
  夫子?」植其杖而芸。
蓧,徒吊反。植,音值。丈人,亦隱者。蓧,竹器。分,辨也。五穀不分,猶言
  不辨菽麥爾,責其不事農業而從師遠遊也。植,立之也。芸,去草也。子路拱而立。知其隱者,敬之也
  。止子路宿,殺雞為黍而食之,見其二子焉。食,音嗣。見,賢遍反。
明日,子路行以告。子曰:「隱
  者也。」使子路反見之。至則行矣。
孔子使子路反見之,蓋欲告之以君臣之義。而丈人意子路必將復來
  ,故先去之以滅其跡,亦接輿之意也。
子路曰:「不仕無義。長幼之節,不可廢也;君臣之義,如之何
  其廢之?欲潔其身,而亂大倫。君子之仕也,行其義也。道之不行,已知之矣。」
長,上聲。子路述夫
  子之意如此。蓋丈人之接子路甚倨,而子路益恭,丈人因見其二子焉。則於長幼之節,固知其不可廢矣
  ,故因其所明以曉之。倫,序也。人之大倫有五:父子有親,君臣有義,夫婦有別,長幼有序,朋友有
  信是也。仕所以行君臣之義,故雖知道之不行而不可廢。然謂之義,則事之可否,身之去就,亦自有不
  可苟者。是以雖不潔身以亂倫,亦非忘義以殉祿也。福州有國初時寫本,路下有「反子」二字,以此為
  子路反而夫子言之也。未知是否?○范氏曰:「隱者為高,故往而不反。仕者為通,故溺而不止。不與
  鳥獸同群,則決性命之情以饕富貴。此二者皆惑也,是以依乎中庸者為難。惟聖人不廢君臣之義,而必
  以其正,所以或出或處而終不離於道也。」
【譯文】
子路跟隨孔子出行,落在後面,遇到一位老人,用拐杖挑著農具。子路問:「您見到過我的老師嗎
    ?」老人說:「四肢不勞動,五穀分不清,誰是你的老師?」說完,就扶著拐杖除草。子路拱著手
    站在一邊。老人留子路過夜,殺雞煮飯給子路吃,又讓兩個兒子跟子路相見。第二天,子路告辭,
    趕上孔子一行,把情況向孔子做了彙報。孔子說:「是隱士。」讓子路返回去見老人,到了他家,
    他已出門了。子路說:「不做官是不對的。長幼之間的禮節,不可廢除;君臣之間的大義,又怎能
    拋棄呢?想潔身自好,卻破壞了君臣之間的大倫。君子做官,只是履行人臣的義務,至於天下太平
    的理想,早就知道行不通了。」

(08)逸民:伯夷、叔齊、虞仲、夷逸、朱張、柳下惠、少連。少,去聲,下同。逸,遺逸。民者,無位之稱
  。虞仲,即仲雍,與大伯同竄荊蠻者。夷逸、朱張,不見經傳。少連,東夷人。
子曰:「不降其志,不
  辱其身,伯夷、叔齊與!」
與,平聲。
謂:「柳下惠、少連,降志辱身矣。言中倫,行中慮,其斯而已
  矣。」
中,去聲,下同。柳下惠事見上。倫,義理之次第也。慮,思慮也。中慮,言有意義合人心。少
  連事不可考。然記稱其「善居喪,三日不怠,三月不解。期悲哀,三年憂」。則行之中慮,亦可見矣。
  謂:「虞仲、夷逸,隱居放言。身中清,廢中權。仲雍居吳,斷髮文身,裸以為飾。隱居獨善,合乎道
  之清。放言自廢,合乎道之權。我則異於是,無可無不可。」孟子曰:「孔子可以仕則仕,可以止則止
  ,可以久則久,可以速則速。」所謂無可無不可也。謝氏曰「七人隱遯不污則同,其立心造行則異。伯
  夷、叔齊,天子不得臣,諸侯不得友,蓋已遯世離群矣,下聖人一等,此其最高與!柳下惠、少連,雖
  降志而不枉己,雖辱身而不求合,其心有不屑也。故言能中倫,行能中慮。虞仲、夷逸隱居放言,則言
  不合先王之法者多矣。然清而不污也,權而適宜也,與方外之士害義傷教而亂大倫者殊科。是以均謂之
  逸民。」尹氏曰:「七人各守其一節,而孔子則無可無不可,此所以常適其可,而異於逸民之徒也。」
  揚雄曰:「觀乎聖人則見賢人。是以孟子語夷,惠,亦必以孔子斷之。」
【譯文】
隱士:伯夷、叔齊、虞仲、夷逸、朱張、柳下惠、少連。孔子說:「不降低自己的理想,不屈辱自
    己的身份,是伯夷、叔齊吧?」說「柳下惠、少連是『降低志向、屈辱身份,但說話合乎倫理、行
    動合乎理智,他們只做到了這些。』」說「虞仲、夷逸『隱居起來,言論自由,自身保持了清白,
    辭官合乎情理。』」最後說:「我同他們不一樣,這樣也行,那樣也行。」

(09)大師摯適齊,大,音泰。大師,魯樂官之長。摯,其名也。亞飯干適楚,三飯繚適蔡,四飯缺適秦。飯
  ,扶晚反。繚,音了。亞飯以下,以樂侑食之官。干、繚、缺,皆名也。鼓方叔入於河,鼓,擊鼓者。
  方叔,名。河,河內。播鞀武入於漢,鞀,徒刀反。播,搖也。鞀,小鼓。兩旁有耳,持其柄而搖之,
  則旁耳還自擊。武,名也。漢,漢中。少師陽、擊磬襄入於海。少,去聲。少師,樂官之佐。陽、襄,
  二人名。襄即孔子所從學琴者。海,海島也。此記賢人之隱遯以附前章,然未必夫子之言也。末章放此
  。張子曰:「周衰樂廢,夫子自衛反魯,一嘗治之。其後伶人賤工識樂之正。及魯益衰,三桓僭妄,自
  大師以下,皆知散之四方,逾河蹈海以去亂。聖人俄頃之助,功化如此。如有用我,期月而可。豈虛語
  哉?」
【譯文】
天子的大樂師去了齊國,二樂師去了楚國,三樂師去了蔡國,四樂師去了秦國,擊師去了黃何附近
    ,搖鼓師去了漢水附近,副樂師、擊磬師去了海邊。

(10)周公謂魯公曰:「君子不施其親,不使大臣怨乎不以。故舊無大故,則不棄也。無求備於一人。」施,
  陸氏本作弛,詩紙反。福本同。魯公,周公子伯禽也。弛,遺棄也。以,用也。大臣非其人則去之,在
  其位則不可不用。大故,謂惡逆。李氏曰:「四者皆君子之事,忠厚之至也。」胡氏曰:「此伯禽受封
  之國,周公訓戒之辭。魯人傳誦,久而不忘也。其或夫子嘗與門弟子言之歟?
【譯文】
周公對魯公說:「君子不疏遠親屬,不使大臣抱怨不受重用。如果老臣舊友沒犯大錯,就不要拋棄
    他們。不要對人求全則備。」

(11)周有八士:伯達、伯適、仲突、仲忽、叔夜、叔夏、季隨、季騧。騧,烏瓜反。或曰「成王時人」,或
  曰「宣王時人」。蓋一母四乳而生八子也,然不可考矣。張子曰:「記善人之多也。」愚按:此篇孔子
  於三仁、逸民、師摯、八士,既皆稱讚而品列之;於接輿、沮、溺、丈人,又每有惓惓接引之意。皆衰
  世之志也,其所感者深矣。在陳之歎,蓋亦如此。三仁則無間然矣,其餘數君子者,亦皆一世之高士。
  若使得聞聖人之道,以裁其所過而勉其所不及,則其所立,豈止於此而已哉?
  【譯文】周代有八個著名人士:伯達、伯適、仲突、仲忽、叔夜、叔夏、季隨、季騧。

子張篇第十九 此篇皆記弟子之言,而子夏為多,子貢次之。蓋孔門自顏子以下,穎悟莫若子貢;自曾子以下,篤實無若子夏。故特記之詳焉。凡二十五章。
(01)子張曰:「士見危致命,見得思義,祭思敬,喪思哀,其可已矣。」致命,謂委致其命,猶言授命也。
  四者立身之大節,一有不至,則餘無足觀。故言士能如此,則庶乎其可矣。
【譯文】
子張說:「有志者應該見到危險時,奮不顧身;見到利益時,考慮道義;祭祀虔誠,居喪悲哀。這
    樣就可以了。」
(02)子張曰:「執德不弘,通道不篤,焉能為有?焉能為亡?」焉,於虔反。亡,讀作無,下同。有所得而
  守之太狹,則德孤;有所聞而信之不篤,則道廢。焉能為有無,猶言不足為輕重。
【譯文】子張說:「擁有優點不發揚,信仰道義不忠誠,這樣的人,有他沒他一個樣。」
<(03)
子夏之門人問交於子張。子張曰:「子夏雲何?」對曰:「子夏曰:『可者與之,其不可者拒之。』」
  子張曰:「異乎吾所聞:君子尊賢而容眾,嘉善而矜不能。我之大賢與,於人何所不容?我之不賢與,
  人將拒我,如之何其拒人也?」賢與之與,平聲。子夏之言迫狹,子張譏之是也。但其所言亦有過高之
  病。蓋大賢雖無所不容,然大故亦所當絕;不賢固不可以拒人,然損友亦所當遠。學者不可不察。
【譯文】
子夏的學生問子張怎樣交朋友,子張反問:「子夏怎說?」答:「子夏說:可以交朋友的人就相交
    ,否則就拒絕。」子張說:「我聽到的與這不同。君子尊重賢人,容納眾人;讚揚善人,同情弱者
    。如果我是個大賢人,什麼人不能不容納?如果我是個壞人?人人都會拒絕我,那我又怎麼能拒絕
    人家呢?」
(04)子夏曰:「雖小道,必有可觀者焉;致遠恐泥,是以君子不為也。」泥,去聲。小道,如農圃醫卜之屬
  。泥,不通也。楊氏曰:「百家眾技,猶耳目鼻口,皆有所明而不能相通。非無可觀也,致遠則泥矣,
  故君子不為也。」
【譯文】
子夏說:「即使是小小的技藝,也必定有可取的地方;但要想做大事,就用不上了,所以君子不搞
    這些小技藝。」
(05)子夏曰:「日知其所亡,月無忘其所能,可謂好學也已矣。」亡,讀作無。好,去聲。○亡,無也。謂
  己之所未有。尹氏曰:「好學者日新而不失。」
【譯文】子夏說:「每天都學到些新東西,每月都不忘所學會的東西,就算好學了。」
(06)子夏曰:「博學而篤志,切問而近思,仁在其中矣。」四者皆學問思辨之事耳,未及乎力行而為仁也。
  然從事於此,則心不外馳,而所存自熟,故曰仁在其中矣。程子曰:「博學而篤志,切問而近思,何以
  言仁在其中矣?學者要思得之。了此,便是徹上徹下之道。」又曰:「學不博則不能守約,志不篤則不
  能力行。切問近思在己者,則仁在其中矣。」又曰:「近思者以類而推。」蘇氏曰:「博學而志不篤,
  則大而無成;泛問遠思,則勞而無功。」
【譯文】
子夏說:「廣泛學習並且不停地朝著目標前進,認真地提出問題並且聯繫實際去思考,仁就在其中
    了。」
(07)子夏曰:「百工居肆以成其事,君子學以致其道。」肆,謂官府造作之處。致,極也。工不居肆,則遷
  於異物而業不精。君子不學,則奪於外誘而志不篤。尹氏曰:「學所以致其道也。百工居肆,必務成其
  事。君子之於學,可不知所務哉?」愚按:二說相須,其義始備。
【譯文】子夏說:「工人在工廠中生產商品,君子在學習中掌握道義。」
(08)子夏曰:「小人之過也必文。」文,去聲。文,飾之也。小人憚於改過,而不憚於自欺,故必文以重其
  過。
【譯文】子夏說:「小人犯了錯一定要掩飾。」
(09)子夏曰:「君子有三變:望之儼然,即之也溫,聽其言也厲。」儼然者,貌之莊。溫者,色之和。厲者
  ,辭之確。程子曰:「他人儼然則不溫,溫則不厲,惟孔子全之。」謝氏曰:「此非有意於變,蓋並行
  而不相悖也,如良玉溫潤而慄然。」
【譯文】子夏說:「君子有三變:看起來他很嚴肅,接觸後就知道他很溫和,聽他說話卻很嚴厲。」
(10)子夏曰:「君子信而後勞其民,未信則以為厲己也;信而後諫,未信則以為謗己也。」信,謂誠意惻怛
  而人信之也。厲,猶病也。事上使下,皆必誠意交孚,而後可以有為。
【譯文】
子夏說:「領導樹立了威信後,才可以指使群眾;沒信譽時,群眾會以為你在虐待他們。下屬取得
  了領導的信任後,才可以去勸諫領導;沒得到信任時,領導就會以為你在誹謗他。」
(11)子夏曰:「大德不踰閑,小德出入可也。」大德、小德,猶言大節、小節。閑,闌也,所以止物之出入
  。言人能先立乎其大者,則小節雖或未盡合理,亦無害也。吳氏曰:「此章之言,不能無弊。學者詳之
  。」
【譯文】子夏說:「要明辨大是大非,但可以不拘小節。」
(12)子游曰:「子夏之門人小子,當灑掃、應對、進退,則可矣。抑末也,本之則無。如之何?」灑,色賣
  反。掃,素報反。子游譏子夏弟子,於威儀容節之間則可矣。然此小學之末耳,推其本,如大學正心誠
  意之事,則無有。
子夏聞之曰:「噫!言游過矣!君子之道,孰先傳焉?孰後倦焉?譬諸草木,區以別
  矣。君子之道,焉可誣也?有始有卒者,其惟聖人乎!」別,必列反。焉,於虔反。倦,如誨人不倦之
  倦。區,猶類也。言君子之道,非以其末為先而傳之,非以其本為後而倦教。但學者所至,自有淺深,
  如草木之有大小,其類固有別矣。若不量其淺深,不問其生熟,而概以高且遠者強而語之,則是誣之而
  已。君子之道,豈可如此?若夫始終本末一以貫之,則惟聖人為然,豈可責之門人小子乎?程子曰:「
  君子教人有序,先傳以小者近者,而後教以大者遠者。非先傳以近小,而後不教以遠大也。」又曰:「
  灑掃應對,便是形而上者,理無大小故也。故君子只在慎獨。」又曰:「聖人之道,更無精粗。從灑掃
  應對,與精義入神貫通只一理。雖灑掃應對,只看所以然如何。」又曰:「凡物有本末,不可分本末為
  兩段事。灑掃應對是其然,必有所以然。」又曰:「自灑掃應對上,便可到聖人事。」愚按:程子第一
  條,說此章文意,最為詳盡。其後四條,皆以明精粗本末。其分雖殊,而理則一。學者當循序而漸進,
  不可厭末而求本。蓋與第一條之意,實相表裏。非謂末即是本,但學其末而本便在此也。
【譯文】
子遊說:「子夏的學生,只能做些灑水掃地、接待客人之類的小事。沒學到根本性的東西,這怎麼
    能行呢?」子夏聽到後,說:「哎,子遊錯了!君子之道,先教什麼?後教什麼?這好比於草和木
    ,都是有區別的,怎能隨意歪曲?能有始有終地教育學生,只有聖人能做到吧!」
(13)子夏曰:「仕而優則學,學而優則仕。」優,有餘力也。仕與學理同而事異,故當其事者,必先有以盡
  其事,而後可及其餘。然仕而學,則所以資其仕者益深;學而仕,則所以驗其學者益廣。
【譯文】子夏說:「當官當得好時還應該注意學習,學習學得好時就應該去當官。」
(14)子游曰:「喪致乎哀而止。」致極其哀,不尚文飾也。楊氏曰:「『喪,與其易也寧戚』,不若禮不足
  而哀有餘之意。」愚按:「而止」二字,亦微有過於高遠而簡略細微之弊。學者詳之。
【譯文】子遊說:「辦喪事,只要能表達出悲哀的感情就可以了。」
(15)子游曰:「吾友張也,為難能也。然而未仁。」子張行過高,而少誠實惻怛之意。
【譯文】子遊說:「我的朋友子張算很難得的了,可是還不能算仁。」
(16)曾子曰:「堂堂乎張也,難與並為仁矣。」堂堂,容貌之盛。言其務外自高,不可輔而為仁,亦不能有
  以輔人之仁也。范氏曰「子張外有餘而內不足,故門人皆不與其為仁。子曰:『剛、毅、木、訥近仁。
  』寧外不足而內有餘,庶可以為仁矣。」
【譯文】曾子說:「子張雖然外表堂堂,但難於和他一起做大事。」
(17)曾子曰:「吾聞諸夫子:人未有自致者也,必也親喪乎!」致,盡其極也。蓋人之真情所不能自已者。
  尹氏曰:「親喪固所自盡也,於此不用 其誠,惡乎用其誠。」
【譯文】曾子說:「平時,人很難表露自己的感情;只有死了親人,感情才能表露無遺。」
(18)曾子曰:「吾聞諸夫子:孟莊子之孝也,其他可能也;其不改父之臣,與父之政,是難能也。」孟莊子
  ,魯大夫,名速。其父獻子,名蔑。獻子有賢德,而莊子能用其臣,守其政。故其他孝行雖有可稱,而
  皆不若此事之為難。
【譯文】
曾子說:「我聽老師說過:孟莊子的孝順,其他方面別人都可以做到,只有他不更換父親下屬和父
    親的規矩,是難以做到的。」
(19)孟氏使陽膚為士師,問於曾子。曾子曰:「上失其道,民散久矣。如得其情,則哀矜而勿喜。」陽膚,
  曾子弟子。民散,謂情義乖離,不相維繫。謝氏曰:「民之散也,以使之無道,教之無素。故其犯法也
  ,非迫於不得已,則陷於不知也。故得其情,則哀矜而勿喜。」
【譯文】
孟氏讓陽膚當法官,陽膚向曾子請教。曾子說:「現在的領導,不做好事,民心早已散盡了。如果
    瞭解了案情的真相,就要憐憫他們,而不要因案情大白而自喜。」
(20)子貢曰:「紂之不善,不如是之甚也。是以君子惡居下流,天下之惡皆歸焉。」惡居之惡,去聲。下流
  ,地形卑下之處,眾流之所歸。喻人身有汙賤之實,亦惡名之所聚也。子貢言此,欲人常自警省,不可
  一置其身於不善之地。非謂紂本無罪,而虛被惡名也。
【譯文】
子貢說:「紂王的無道,並不像所傳說的那麼厲害。所以君子最討厭自己身上有污點,一旦有污點
    ,人們就會把所有的壞事都集中到他身上。」
(21)子貢曰:「君子之過也,如日月之食焉:過也,人皆見之;更也,人皆仰之。」更,平聲。
【譯文】子貢說:「君子的缺點,像日蝕月蝕。一有缺點,人人都能看見;一旦改正,人人都會敬仰。」
(22)衛公孫朝問於子貢曰:「仲尼焉學?」朝,音潮。焉,於虔反。公孫朝,衛大夫。
子貢曰:「文武之道
  ,未墜於地,在人。賢者識其大者,不賢者識其小者,莫不有文武之道焉。夫子焉不學?而亦何常師之
  有?」識,音志。下焉字,於虔反。文武之道,謂文王、武王之謨訓功烈,與凡周之禮樂文章皆是也。
  在人,言人有能記之者。識,記也。
【譯文】
衛國的公孫朝問子貢:「孔子的學問是從哪里學來的?」子貢說:「文王武王之道,並沒失傳,還
    在人間。賢人能瞭解其中的大道理,不賢的人只能瞭解其中的小道理。到處都有文武之道。孔子處
    處都學,哪有固定的老師?」
(23)叔孫武叔語大夫於朝,曰:「子貢賢於仲尼。」語,去聲。朝,音潮。武叔,魯大夫,名州仇。
子服景
  伯以告子貢。子貢曰:「譬之宮牆,賜之牆也及肩,窺見室家之好。牆卑室淺。
夫子之牆數仞,不得其
  門而入,不見宗廟之美,百官之富。七尺曰仞。不入其門,則不見其中之所有,言牆高而宮廣也。
得其
  門者或寡矣。夫子之雲,不亦宜乎!」此夫子,指武叔。
【譯文】
叔孫武叔在朝庭上對大夫們說:「子貢賢於孔子。」子服景伯把這話告訴子貢,子貢說:「拿圍牆
    做比喻吧,我的牆齊肩高,站在牆外,就能看到我家裏富麗堂皇;孔子的牆幾丈高,如果不從大門
    進去,就看不見雄偉壯觀、多姿多彩的景象。進得去門的人太少了,叔孫先生這麼說,也是可以理
    解的!」
(24)
叔孫武叔毀仲尼。子貢曰:「無以為也,仲尼不可毀也。他人之賢者,丘陵也,猶可踰也;仲尼,日月
  也,無得而踰焉。人雖欲自絕,其何傷於日月乎?多見其不知量也!」量,去聲。無以為,猶言無用為
  此。土高曰丘,大阜曰陵。日月,踰其至高。自絕,謂以謗毀自絕於孔子。多,與祗同,適也。不知量
  ,謂不自知其份量。
【譯文】
叔孫武叔誹謗孔子。子貢說:「不要這樣吧,孔子是誹謗不了的,其他人的賢良,像丘陵一樣,還
    可以超越;孔子卻像日月,別人沒法超過。雖然有人要自絕於日月,但對日月又有什麼損傷?只能
    表明他不自量而已。」
(25)陳子禽謂子貢曰:「子為恭也,仲尼豈賢於子乎?」為恭,謂為恭敬推遜其師也。
子貢曰:「君子一言
  以為知,一言以為不知,言不可不慎也。知,去聲。責子禽不謹言。
夫子之不可及也,猶天之不可階而
  升也。階,梯也。大可為也,化不可為也,故曰不可階而升。
夫子之得邦家者,所謂立之斯立,道之斯
  行,綏之斯來,動之斯和。其生也榮,其死也哀,如之何其可及也。」道,去聲。立之,謂植其生也。
  道,引也,謂教之也。行,從也。綏,安也。來,歸附也。動,謂鼓舞之也。和,所謂於變時雍。言其
  感應之妙,神速如此。榮,謂莫不尊親。哀,則如喪考妣。程子曰:「此聖人之神化,上下與天地同流
  者也。」謝氏曰:「觀子貢稱聖人語,乃知晚年進德,蓋極於高遠也。夫子之得邦家者,其鼓舞群動,
  捷於桴鼓影響。人雖見其變化,而莫窺其所以變化也。蓋不離於聖,而有不可知者存焉,此殆難以思勉
  及也。」
【譯文】
陳子禽對子貢說:「你是謙虛吧,孔子哪里比你強?」子貢說:「君子說一句話就可以表現出是否
    明智,所以說話不可以不謹慎。孔子的高不可及,如同天不能搭階梯爬上去一樣。他如果有機會治
    理國家,就能做到傳說的那樣,得到老百姓的全力擁護,萬眾一心,共用太平。他生也光榮,死也
    可哀,怎麼談得上趕上他呢?」

※堯曰篇第二十 凡三章。
(01)堯曰:「咨!爾舜!天之曆數在爾躬。允執其中。四海困窮,天祿永終。」此堯命舜,而禪以帝位之辭
  。咨,嗟歎聲。曆數,帝王相繼之次第,猶歲時氣節之先後也。允,信也。中者,無過不及之名。四海
  之人困窮,則君祿亦永絕矣,戒之也。舜亦以命禹。舜後遜位於禹,亦以此辭命之。今見於虞書大禹謨
  ,比此加詳。
曰:「予小子履,敢用玄牡,敢昭告於皇皇后帝:有罪不敢赦。帝臣不蔽,簡在帝心。朕
  躬有罪,無以萬方;萬方有罪,罪在朕躬。」此引商書湯誥之辭。蓋湯既放桀而告諸侯也。與書文大同
  小異。曰上當有湯字。履,蓋湯名。用玄牡,夏尚黑,未變其禮也。簡,閱也。言桀有罪,己不敢赦。
  而天下賢人,皆上帝之臣,己不敢蔽。簡在帝心,惟帝所命。此述其初請命而伐桀之辭也。又言君有罪
  非民所致,民有罪實君所為,見其厚於責己薄於責人之意。此其告諸侯之辭也。周有大賚,善人是富。
  賚,來代反。此以下述武王事。賚,予也。武王克商,大賚於四海。見周書武成篇。此言其所富者,皆
  善人也。詩序云「賚所以錫予善人」,蓋本於此。「雖有周親,不如仁人。百姓有過,在予一人。」此
  周書太誓之辭。孔氏曰:「周,至也。言紂至親雖多,不如周家之多仁人。」
謹權量,審法度,修廢官
  ,四方之政行焉。權,稱錘也。量,斗斛也。法度,禮樂制度皆是也。
興滅國,繼絕世,舉逸民,天下
  之民歸心焉。興滅繼絕,謂封黃帝、堯、舜、夏、商之後。舉逸民,謂釋箕子之囚,復商容之位。三者
  皆人心之所欲也。所重:民、食、喪、祭。武成曰:「重民五教,惟食喪祭。」
寬則得眾,信則民任焉
  ,敏則有功,公則說。說,音悅。此於武王之事無所見,恐或泛言帝王之道也。楊氏曰:「論語之書,
  皆聖人微言,而其徒傳守之,以明斯道者也。故於終篇,具載堯舜咨命之言,湯武誓師之意,與夫施諸
  政事者。以明聖學之所傳者,一於是而已。所以著明二十篇之大旨也。孟子於終篇,亦歷敘堯、舜、湯
  、文、孔子相承之次,皆此意也。」
【譯文】
堯說:「好啊!你這個舜。天命降臨到你的身上,讓你繼承帝位。如果天下都很窮困,你的帝位也
    就永遠結束了。」舜也這樣告誡過禹。商湯說:「至高無上的上帝啊,你在人間的兒子--我--謹用
    黑牛來祭祀您,向您禱告:有罪的人我絕不敢赦免。一切善惡,我都不敢隱瞞,您無所不知,自然
    心中有數。如果我有罪,請不要牽連天下百姓;如果百姓有罪,罪都應歸結到我身上。」周朝恩賜
    天下,使好人都富了。武王說:「我雖有至親,都不如有仁人。百姓有錯,在我一人。」孔子說:
    「謹慎地審查計量,周密地制定法度,建立公正的人事制度,讓國家的法令暢通無阻,復興滅絕的
    國家,承繼斷絕的世族,提拔埋沒的人才,天下民心都會真心歸服。掌權者應該重視:人民、糧食
    、喪葬、祭祀。寬容就能得到人民的擁護,誠信就能使人民的信服。勤敏就能取得功績,公正就能
    使人民幸福。」
(02)
子張問於孔子曰:「何如斯可以從政矣?」子曰:「尊五美,屏四惡,斯可以從政矣。」子張曰:「何
  謂五美?」子曰:「君子惠而不費,勞而不怨,欲而不貪,泰而不驕,威而不猛。」費,芳味反。子張
  曰:「何謂惠而不費?」子曰:「因民之所利而利之,斯不亦惠而不費乎?擇可勞而勞之,又誰怨?欲
  仁而得仁,又焉貪?君子無眾寡,無小大,無敢慢,斯不亦泰而不驕乎?君子正其衣冠,尊其瞻視,儼
  然人望而畏之,斯不亦威而不猛乎?」焉,於虔反子張曰:「何謂四惡?」子曰:「不教而殺謂之虐;
  不戒視成謂之暴;慢令致期謂之賊;猶之與人也,出納之吝,謂之有司。」出,去聲。虐,謂殘酷不仁
  。暴,謂卒遽無漸。致期,刻期也。賊者,切害之意。緩於前而急於後,以誤其民,而必刑之,是賊害
  之也。猶之,猶言均之也。均之以物與人,而於其出納之際,乃或吝而不果。則是有司之事,而非為政
  之體。所與雖多,人亦不懷其惠矣。項羽使人,有功當封,刻印刓,忍弗能予,卒以取敗,亦其驗也。
  尹氏曰:「告問政者多矣,未有如此之備者也。故記之以繼帝王之治,則夫子之為政可知也。」
【譯文】
子張問孔子:「怎樣才能從政呢?」孔子說:「尊五美,去四惡,就可以從政了。」子張說:「什
    麼是五美?」孔子說:「領導應該給群眾實惠而不浪費財政,讓群眾辛勤工作而無怨很,想經濟繁
    榮而不貪圖錢財,平易近人而不驕傲自大,威武嚴肅而不兇猛可怕。」子張說:「怎樣才能給群眾
    實惠而不浪費財政?」孔子說:「做有益於人民的事,給人民以實惠,不就是給群眾實惠而不浪費
    財政嗎?制定利國利民的計畫讓群眾去建設,誰會怨恨?經濟繁榮的目標得到實現,還有什麼可貪
    圖?君子不管人口多少、不管年齡小大、都尊重他們,不就是平易近人而不驕傲自大嗎?君子衣冠
    整齊,注重儀錶,莊重嚴肅,人人見了都很敬畏,不就是威武嚴肅而不兇猛可怕?」子張說:「什
    麼是四惡?」孔子說:「不加教育就要逮捕叫做虐待,不看原因只苛求成功叫做暴戾,不看時間只
    限期完成叫做害人。同樣要獎勵先進,卻出手吝嗇叫做小氣。」
(03)子曰:「不知命,無以為君子也。程子曰:「知命者,知有命而信之也。人不知命,則見害必避,見利
  必趨,何以為君子?」不知禮,無以立也。不知禮,則耳目無所加,手足無所措。
不知言,無以知人也
  。」言之得失,可以知人之邪正。尹氏曰:「知斯三者,則君子之事備矣。弟子記此以終篇,得無意乎
  ?學者少而讀之,老而不知一言為可用,不幾於侮聖言者乎?夫子之罪人也,可不念哉?」
【譯文】
孔子說:「不懂得客觀規律,就不能做君子;不懂得道德規範,就無法建功立業;不懂得分辨言論
    ,就不能瞭解人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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